“怎么样？”张云雷看着形如枯槁的瑾箬，抓着太医的胳膊紧着追问。

“王妃的身孕已五月有余，此时落胎恐伤及王妃性命。就算用了催产药，也要母体自行产下死胎，王妃如今神志不清，怕是做不到如此。”

“可是……”他急得说不出话，瑾箬如今怀着的是孟鹤堂的骨肉，堂堂平西王妃有了敌军将领的孩子，这怎么能向天下交代。

“如今之计，只能先医大人。至少王妃要恢复神志，平安生产，这之后的事，还请王爷决断。”

她紧闭着双眼，脸色灰白着，除了那隆起的肚子，身上没一处能掐出肉来。她在军营里吃了太多苦，孟鹤堂欺辱她，知道她有了身孕又立刻抛到一边，让她在军中做又苦又累的杂活。澈儿偏在那时染上重病不治早夭，瑾箬承受不住，大病之后竟忘记了过去，甚至有些痴傻。

“澈儿，澈儿，娘亲在这儿……”

众人正忙，听到瑾箬呢喃着全都安静下来，她紧闭着双眼，一只手紧握着被角身体蜷缩着，嘴里不停地叫着凝澈。张云雷怔怔地，听到澈儿的名字心如刀绞，他心尖上的长子，他的希望竟早早地弃他们而去。

他凑过去，轻轻抚摸瑾箬的背，让她平静下来。往后该如何是好，平西王执掌千军竟也没有半分对策。就算他已手刃孟鹤堂，瑾箬就能忘却伤害恢复如常吗？

“王爷，药熬好了，太医吩咐要趁热灌下去。”

“我来。”张云雷抱起瑾箬，让她躺在自己的身上，接过药碗，仔细吹了，才捏住瑾箬的下巴让她张口。用勺子撬开牙关，汤药才能送进去一小口。

一碗药喂得艰难，她没有半点自知，药汁从嘴角漏出不少，落在衣衫上，也蹭了张云雷一身。王爷抬手要了热帕子，帮她擦了脸，舍不得放她躺回床榻，把人抱在怀里，除了心疼别无感受。

她在外漂泊了一年多，担惊受怕，挨打受辱，怕是一个整觉也没有睡过。总算回了家，若想睡便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张云雷抱着她，见人没有半分要醒转的意思，也只好安慰自己，瑾箬只是困倦了而已。

接连喂了两次药，瑾箬依旧昏睡着，张云雷不能时刻陪着，堆积成山的公事等着他，不能耽搁太久。百合不在了，瑾箬没了贴身女使，王爷只好把自己身边的老人拨过来，让有些年纪的嬷嬷们照顾，也好保胎。孟鹤堂的孩子决不能留，可如今不保胎也会危及母体，只好让这孩子平安生出来。

“你别过来！别过来！”张云雷忙了整夜，赶回瑾箬这里，才到门口就听到瑾箬尖利的叫声。

“瑾箬！”他冲进房中，见所有人围着床榻，一个个手足无措，便立刻拨开众人。她缩在一角退无可退，恐惧地抱紧自己，惊慌地看着众人。

“都退下吧。”他把人们挡在身后，一个人凑过去，向着瑾箬伸手，“别怕，这是在咱们自己家里，别怕。”

她仿佛见到陌生人一般，躲闪着，生怕张云雷伤了自己。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她满脸写着恐惧，抓起手边的抱枕抱在怀里，“你要对澈儿做什么？”

瑾箬抱在怀里的，仿佛就是凝澈，那一刻，她的脸上终于有了温柔和慈爱，“澈儿不怕，娘亲保护你。”

听到澈儿的名字，张云雷的眼泪刷地一下流出来，他的儿子已经去了啊。

“瑾箬，澈儿已经不在了。”

“你胡说！他在我肚子里。”瑾箬已经迷离，放下枕头，用手盖住自己的肚子，爱抚地摸着那个孩子，“澈儿在我肚子里好好的。”

“好，他在你肚子里，你是他的娘亲，你要好好吃药，好好吃饭，才能照顾他。你能听懂吗？”张云雷耐着性子哄，一点点靠近，把人拉到床边。“我叫下人进来给你梳洗，不要闹，好不好？”

她似乎安静下来，一心摸着自己腹中的胎儿，以为那就是自己的澈儿。

王爷只叫了两个嬷嬷进来，给瑾箬擦洗干净，换了舒适的里衣，头发依旧披散着，只是顺滑光洁了不少。长袍绵软松垮，盖住她已十分明显的孕肚，整个人看起来病弱了些，却也能瞧出当年的风采。

太医得了消息即刻赶来，听了王妃混乱的言语只是摇头，反复诊了脉，斟酌着换了新药方，这才转向王爷回话。“失子之痛本就难以承受，王妃又接连遭受打击，精神垮了，不好医治。”

“不拘用什么法子，本王要治好她！”

“恕老臣直言，王妃的病怕是难以根治，即便好转如常，也难保不再发病。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王妃困在过去，会迷失自己，记忆混乱，以致不认亲人，癫狂至死。”

平西王合着眼听完，忍了又忍才没让眼泪流出来。一年多前，他去前线接管战局，怎料皇帝突然掐断兵援，只有三万兵马在手迎抗敌军的十万铁骑，一败涂地。张云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只剩一半人马，只得先行撤退。外界盛传平西王战死，又逢先帝暴毙宗室争夺皇位，一时间朝野动荡。孟鹤堂趁乱掳走瑾箬和凝澈，王爷得到消息时早已错失营救时机。

仗打了一整年，平西王终于带人冲入敌营手刃敌军主将，这才找到神志不清的瑾箬，他也才知道他的澈儿没有等到父王先一步去了。

“瑾箬，你会好起来的，我用一辈子补偿你，再不让你受伤。”张云雷顾不了瑾箬的挣扎，死死揽住她，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半步不离。“别怕，我照顾你，我会好好照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