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云_这份儿_秋千架_花样儿

原作者汤娘子转载自网络非原创侵权删


第一百五十一章眠者可闻知


日落月升,花开花落六月雨后,中旬盛晴炎热。这一晃,清欢来书院也快有一个月了。

清欢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伶俐归伶俐,到底没读过几本书也没有先生教导,有时也爱胡思乱想。

用咱们周九良周爷的话来说啊,那可不就是一天天正事儿,全琢磨那些没用的了。

原本进了书院,清欢心里头还是高兴的,头两天儿晚上睡觉抱在被子里都能笑出声儿来。

住得久了,这心里就越发慌起来清宵阁没有要紧事,她绝不能踏进半步。楠爷受了伤,秦爷就陪着留在清宵阁里,没有心思想去吃酒听曲了,连带着也不见她。

原本也不觉得有什么,整个德云书院也挑不出几个女的,清欢觉着只管听话就好,不让爷烦她就成可打从楠爷回来之后,她这心里就越是没谱儿了!

同样是外来的,怎么那个徐晓雨就能进清宵阁,怎么就能和少爷们谈笑风生?

清欢怕了,慌了,也妒了。

每日住在清宵阁旁的闲院儿,看着徐晓雨进进出出的,就像回家似得。清欢在吟风楼呆了那么多年,最是会看人眼色那几位待人都是和善,可这眉眼里的那股味道就不对,和那徐晓雨聊起天儿的时候就是拿人家当朋友一般的语气。

闲来无事只能出去走走解闷儿,这前后山都让她转悠遍了。

今儿回到北苑时见屋门打开着,清欢一愣随即提裙快步进了屋。

徐晓雨正站在桌案前,盯着她挂在墙上的琵琶,目不转睛。

“你来干什么?”清欢道。

或许大多女人都是一样的,对于一些胜过自身的敌人总有一种莫名的不理智。

明明知道这语气让人听了,人家都得说她没教养,保不齐还会夸徐晓雨知书达礼还不予计较。

心里头不舒服哪里是能轻易憋得住的。

“眼看七堂的桐花就快要长果子了,花盛就这最后几日。”徐晓雨毫不在意这份儿敌意,笑得十分柔和“桐花性微寒,入药有散湿除痹、开郁解燥的效用。”

“正好天儿热,少爷们都喝了,我也给姑娘送一碗来。”

清欢抿抿唇,有些别别扭扭的。

余光一侧,看见了桌案上的一碗药汤。

嘟囔道:“就你有心了”

生怕少爷们不知道你这一身好本事呐!

“也不是。”徐晓雨眼睫闪了闪,有些羞涩又带着些欢喜。

“师哥他喜欢桐花,我原本收了些给他做香囊,发现前两日的雨把好些花都打烂了,剩下的只能入药。”

徐晓雨不是德云书院的人,自然也没有拜大先生为师她口中的师哥自然就只有那个胜南武馆里的少年了。

“你”

清欢绞着帕子,一股气儿就上头了,恨不得骂徐晓雨两句臭不要脸!可转头想想,她自个儿也只是个想讨爷欢心的侍女罢了,有什么身份能说人家?

正气恼着,清欢一跺脚,没好气道“没事您就忙去吧,清欢不送了!”

“那那我就先走了。”

徐晓雨看了她一眼,只看见了背影,那肩头微有颤动,看样子像是生气那她也就不在这儿招人烦了。

清欢坐在桌前看着这一碗药汤烦得很,抬手就翻倒在地,清脆碎裂,药味弥漫。

桐花,桐花,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时候除了气恼更多的还是埋怨,怨自个儿怎么就这么蠢,连这点也没想到。

要知道,她就在下雨前把七堂院里的桐花都收起来给爷做一个香囊多好这下,雨过了,花落了,人家聪明地煮了一锅汤送去了。

唉。

这桐花怎么不晚两天开呢,赶上六月雨,一夜就打落了不少七堂院里就这么一棵桐花树,这花落了,就没了。

桐花树。

脑中灵光一闪,清欢忽地想起了什么,眉眼涌起欢喜径直起身向外跑去。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费尽心思去讨好想想虽然可怜但也算有幸,人活一世能有个自个儿喜欢的,不容易。

有些人更可怜,想讨好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清欢在屋里放下针线的时候已经不能说夜深了,东方夜幕天际处已经有了些灰白,再等上一两个时辰,这天儿都要亮了。

她站起身揉了揉脖子,虽然疲累但满心欢喜。

听了徐晓雨的话,午饭都没吃就跑去摘桐花了这些日子以来,难得有这么一回让她觉得自个儿比过了徐晓雨。

七堂院里的是近十年的老桐树,桐花也确实经不住风吹雨打的但有一处的桐花可是刚刚结了花苞儿,这应该是头一春的花,闻着就香甜。

要不是比徐晓雨早来了些天,她还真不一定能知道。

下午一回来,先是把桐花烘干,又炒又晒的忙了好几个时辰才算完。

平日里也做绣活儿,绣筐里多得是花样儿桐花烘干了,再从绣筐里挑一个好看的出来,三两下就做成了香囊。

清欢笑得正甜,把香囊捧在手心,满心欢喜难自制的感觉,就盼着天亮去送了。

起身往剪窗处走,打算关了窗就熄灯歇去人在窗前一定,院子外头的秋千架似乎有人。

七堂都是少爷们住,每日都有早课一向早早睡着的,怎么还有人这么晚了在外头。

心下好奇,脚下好动。

清欢披了件外衣就走了出去。

这秋千就在清宵阁前,其他少爷的屋也都围了个圈,没事儿就坐这喝两口,也不知何时搭了个秋千架,以绳做,以连架。

秦宵贤躺在上头,一身黑袍衣摆垂坠,仰头望月,掌中酒浓。

也不知道了多少,清欢靠近时只闻到一身酒气扑鼻。

“爷?”

清欢走到他身边,看不出他是否清醒,只能试探地开口着。

“爷,您怎么还没歇着啊。”

“嗯。”

他应了一声,眼皮子搭拉着像是困了又像是醉了,总之就不像醒着。

“我扶您回去歇着吧。”

清欢上前,指尖儿刚刚碰到他衣料。

“不用。”

他说。

“你回去歇着吧。”

他一抬手,又往嘴里灌了一口,可这嗓子已经浓重沙哑得不像话了。

清欢看了一眼,张口的话又咽了下去,静静地站在一旁。

天快亮了,月亮也该落了。

秦宵贤酒壶里的酒也干了。

“有话就说,说完就回去吧。”他掌心一松,酒壶落地。

一声儿闷响,滚了几圈。

“我”

清欢一顿,气息乱了起来和寻常姑娘们都一样,见了喜欢的人就不知所措的那股羞涩。

她的手有些抖,香囊在掌心里都攥得有些皱了上前一步,递到了秦宵贤面前。

他右手支着脑袋,眼眸一低,看着这绣包裹儿皱起眉来不说话。

“什么东西?”

他一个男人,怎么会晓得这些东西。德云书院里就没有爷们佩戴过这东西,最多就是接见贵客时用熏香熏熏衣裳。

“这是香囊。”

清欢低着头,脸都红到了耳根。

羞涩里带着些得意。

“听说爷喜欢桐花。”

“七堂的桐花都被雨打了。”

“后山新栽的那棵桐树开得正好。”

“我特地去摘了,给您做香囊”

后山的桐树。

后山的桐花。

他原本醉眼朦胧的那点儿昏沉,随着清欢的一字一句而缓缓褪去,清醒而疼痛。

握紧了拳,指甲刺进了皮肉里眼眸比方才还要猩红,气息一下就重了起来。

清欢仍旧低着头,道“爷,这是清欢对您的一片心意。”

“滚!”

他跳下秋千时,腿一抬就把清欢踹得退了几步摔倒在地。

他一向以欺负姑娘为不耻的,但这时候只想扭断清欢的手。

“爷”

清欢被吓坏了,跪坐在地上哭得委屈。

“爷我我”

她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谁给你的胆子去摘桐花!”

这一声真是怒了,用尽内力,嘶哑破碎。

清欢求饶磕头的声儿不绝于耳,巡院守夜的小厮也因听见了声响而过来看着。

他充耳不闻,失了魂似得往后山走。

小厮没有跟着,因为他前几个月也是这样的越是跟着,越让他难受。

月亮落了。

天际泛起鱼肚白,一抹晨光撒在满地桐花上,微寒。

石碑上的字已经沾了灰,他挽着衣袖十分认真地擦了起来,顺着字,一笔一划。

爱妻玉溪,秦氏月光。

碑擦得十分干净了,他眼中越来越模糊,水雾越是浓重,泪滴连成串儿地往下落。

他的双手搭在碑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石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石碑的一角被打湿了,顺着那“爱妻”两字滑下一行水迹,融于地,无力挽回。

他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哭一场了。

“生不同寝,死不同穴。”

他低语呢喃,像个病人。

“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歇斯底里,像个疯子。

“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我真的不爱你了”

他又哭又笑,像个傻子。

雨打桐花又一季,清宵明月不见卿。

“我知道你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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