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走了
中秋二天一早儿，挂着笑走的。
“您解脱了。”这是九良见着师父说的唯一的四个字。

九良是从茶馆儿小二嘴里得到的消息。九良不在时，一直都是小二照应的老人家，本想着给老头送个早餐，喂个药，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心想着这老头睡得也太死了，一推门，一撩袍子进去后，大喊了两声：“老头欸，起床咯！太阳晒屁股咯！”没成想人一动不动，小二心里慌了，觉着不对劲，拿手往老人家鼻子上一放——坏了，真睡过去了。

他赶紧撂下点心，冲向三庆。倒也赶巧儿，今儿个孟周俩人恰巧来三庆着，本打算演完头一场再去看看九良师父，没成想俩人刚换好大褂就听小二呼哧带喘地冲进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断断续续道：“周老板！您……您师父，走了！”

他先是一愣，“走？走哪去？回山东？”他心想着，却怎么也没想到是那个走。恍惚间，听着小二又喊了几声周老板这才反应过来。

等到师父床边儿时，老人家的身体已经僵冷至极了，早就没有了温度。

出乎意料的是周九良没有号啕大哭，也没有泪湿青衫，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如释重负的说了四个字：您解脱了。

后来师父就被拉走了

再过了几天，孟鹤堂就抱着骨灰盒回来了。

自打师父走了的那天起，周九良就没再出过屋，他也没哭，也没闹，就是沉默着。

孟鹤堂忙着料理老人家的后事，忙着陪周九良，怕他某天撑不住了，还能有个依靠。

俩人都瘦了不少。

“小哥哥，你看看你，再这么折腾你就剩把骨头了!”张云雷把这些天的事儿都看在眼里，前些日子赶着中秋，好不容易胖了些，这一折腾憔悴的更狠了。“九良也真是的，他不吃还不让你吃啊！”

“嘘，小声点儿。九良从小儿就他师父带的，跟亲爷俩一样。这些日子也没哭也没闹，我就怕他撑不住，我得守着他。”见张云雷又要说些什么，他又接道，“我自己身子自己知道。”

他走到楼梯口转头又向九芳道了句：“九芳，帮我打份儿粥回来吧，皮蛋瘦肉的就成。”


“又是他喜欢的，哎。”张云雷瞥了眼孟鹤堂，无奈的摇摇头
“角儿啊，换作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九郎应道。

“九良，我托芳芳帮忙捎了份儿粥，你一会儿喝点儿。要不身子熬不住的，乖。”

周九良答应的爽快，冲着他哥笑了笑。

其实刚才两人的对话他都听见了，他越想越觉着愧疚，这次孟哥是为他憔悴的。师父走了几天，孟哥就陪了他几天，他几天没吃饭，孟哥就几天没吃，里里外外也一直都是他孟哥照料的，却一点儿怨言也没有。周九良也没太在意这些个细节，孟鹤堂更是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他只希望九良能想开些。

爱你的人总是不计回报的对你好，也总是希望你过的比我更好。


直到看着他孟哥抱着骨灰盒出现在门前的那天，他终于撑不住了。他就盯着孟鹤堂手里那个小小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他至亲至爱的人的骨灰，是他师父留给他最后的遗物。

“给老人家找个好地儿安葬吧。”孟鹤堂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忍不住就哭吧。”愣了愣又开口说了第二句。

“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在回忆我和师父生前的事儿，他无儿无女，无依无靠，从小到大，他一直待我如亲生儿子，待我比待他自己要好千倍万倍。细数数我真的没为他做些什么，就连他的后事都是您料理的，我好后悔好后悔……”他像只无力的小猫，自怨自艾着。

孟鹤堂头回看着孩子这么无能为力，一把环过他，哄小孩子般的道：“哭吧哭吧，我在我在。”

他就在他孟哥怀里呜咽着，泪流个不停。


“过两天我回趟山东，把师父带回去。”

“也好，我和你一起。”

入土为安，落叶归根，就算是了了师父最大的心愿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