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的活动结束之后,你和栾云平就没再保持联系。
这其实也正常,大学就是这样,某个机缘你和一些人聚在一起,短暂的相遇过后就是分离。有些人可能当时聊的很好,但是之后只要没有同在一个教室上课,四年甚至长至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你曾以为栾云平会是他们之一,直到你走进公选课的教室。
那节意大利语的选修很奇怪,授课的老师没从外院出,而是理学院一位在意大利求过学的物理教授。理工男的思路贯穿了整个课程,和外文系的气质大相径庭。
想正经学这门语言的学生,嫌弃授课的不是专业从事的学者,想混血分的,又惧怕于物理教授在课程上的吹毛求疵。
是以,这门课在整个学校都属于冷门中的冷门,几乎到了凑不够三十人不开课的地步。否则,以你的非洲人手气和原始人网速,也不可能抢得到这门课。
看见栾云平是意料之外的事,甚至你第一眼还没太反应过来。
抛却很久没见过的原因,他确实和当时不一样了。头发长了点,衣服的颜色也鲜艳些,看起来,似乎更有了青春朝气?走近点,好像有点好闻?
栾云平之前不是这样的吧?
你努力在记忆力搜查他之前的影像,确认短短一个月前,他还是一个穿着黑白灰运动服的短发小男孩。
怎么突然就会捯饬自己了呢?
继续翻查记忆角落,终于想起来表演那天的事。
学校是真不管你们,之前的剧本排练不说,后期进了决赛,服装自己找的租赁机构,化妆需要几个女生自备化妆品。
说到化妆就有意思了,不仅男演员们对此一无所知,演员里的女孩子们刚进大学,基本都属于,化妆品我们备的很全,但是实践能力几乎为零。
看着周婧拿着化妆刷一个个脸上忙活的样子,你沉默地抱着化妆箱,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晃脚。
巧了吗不是?学姐我也不会。
大概是看见周婧忙得太辛苦,栾云平盯着我怀里的箱子,三思后发声:“学姐,要不您也帮我们上妆吧。”
“我?我也就给自己描两笔还行,还是周婧来吧,我没给人画过。”
“没事儿,您把我脸当平时画画的纸就成。”
他说完,你的女主角默默后退半步,站得离你们远了一点。
栾云平注意到了,考虑了一下:“周学姐可以给女孩画,我们男的也不在乎这些。”
他说完,颇爱自己容貌的小曹试图松开自己被栾云平攥着的手腕。
一时间,你和栾云平都有点说不出来的尴尬。
你盯着这堆化妆品还在犹豫。
栾云平说的也挺有道理,只是到底第一回帮人化妆,拿谁试手不好提。万一真整得跟鬼一样,就太对不起我美术生的身份了。
突然,一张大脸闪到了你的面前。
是郑子威,他一贯吊儿郎当的语气此刻听起来分外可爱:“你先拿我试试呗,反正我不上台。”
你松了口气,拿出气垫打算直接往他脸上怼,栾云平却直接做到了你面前的椅子上。
他双手搭在膝盖上,分外乖巧,表情却跟校领导一样严肃:“不用了,节省时间,学姐,你直接用我试手吧。”
鬼使神差的,。你还就吃他这一套,脑子里完全没有掰扯两句的念头。等帮他把底妆拍服帖了,脑子里才回过神来。
我怎么就这么听他的话?
这是欠了谁的。
栾云平的妆其实真挺好办的,最难画的是眉毛,可他自己的野生眉就是很稀有的好看。你端详许久,决定放弃眉笔,只把眉尾处有些杂乱的地方修的整齐些。
拿出刀片的一刻,栾云平是肉眼可见的紧张。手扶着他脑袋找受力点,都可以感觉到他背部的肌肉整个都绷紧了。
你在心里冷笑两声。
小伙子,你对你学姐还是缺乏了解。
我是谁,我是雕刻拿了接近满绩的美术生。别人可以质疑我一个国画生勾边上色的能力,但决不能质疑我雕刻之类各项不务正业的点满技能。
刀过即为心过,你对自己的作品极其满意,也知道栾云平绝对没伤着。
因为他不仅不紧张了,他甚至还走神了。
后来栾云平跟你说这件事的时候,对于自己的走神内容供认不讳。
他说,当时发现我用刀片刮眉毛的手艺如此娴熟,同理可推,刮胡子也一定不会剐蹭到皮肉。
诚然,后来你们在一起又结了婚,既嫌弃电动刮胡刀留下胡茬不够干净,又嫌弃自己手艺不行的栾某人,此次撒娇耍横,真就再也没自己动过手。
甚至出差到外地,当着彼时还没结婚的烧饼小孟九郎的面,把自己下巴戳了一个血窟窿。
可能刮到的不只是毛细血管,血流的多了,把旁边的师弟看的吓了一跳。一阵手忙脚乱把血止住了,困惑又崩溃地吐槽栾云平刮这么多年的胡子,怎么还能手笨成这样。
那时仿佛三岁的栾攀攀,慢慢摸着那道刚刚愈合的小疤,极其凡尔赛地回答:“唉,这就是结婚的不好,胡子都不记得怎么刮了。”
说完,抛下一头黑人文号你谁滚出我们房间的单身狗,回卧室找老婆哭诉下巴破了有多疼以后再也不能让他自己刮胡子了。
后来的这些,当时还在专心上妆的你并不晓得。男孩子就算是舞台妆也不算复杂,你端详着栾云平的脸,颇为满意。
最后一步,拿出唇釉,从他下嘴唇涂开,试意他抿一抿嘴唇,然后不上去一点,又伸出手指,把漫出唇线的膏体擦去。
完整的妆面就这么搞定了,你在心里给自己竖起大拇指之前,发现好像和涂口红之前不太一样?
好像,突然粉了点?
不能吧,用的是南瓜调的蜜桃色啊。你对自己选色的直觉一贯还是很信任的,再看了一会儿,发现,栾云平的耳朵是红的。
后知后觉,刚刚自己的行为有多像是个调戏良家少女的流氓。
自觉失礼,你强装镇定地招呼男配角过来,安慰自己这是艺术家的不拘小节,给另一个男孩子化妆时分外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
学姐不是老变态啊相信我。
但是整场演出,你都尽力让自己往栾云平身边最远出偏移了。
后来,后来好像等颁奖的时候周婧聊起来卸妆的问题。
果不其然他们整层男生宿舍都没有这玩意,你的宿舍离得近,又恰好有小瓶的,栾云平就被周婧委派作为什么都没有的直男代表跟着你回宿舍。
不好意思让学弟久等,下楼的时候匆匆忙忙,看见他靠着自行车,双肩包托在车座上,听见你下来,笑得很温柔:“不用这么着急的。”
“误了门禁就不好了。”
你把两瓶东西拿给他看,小瓶的是旅行装的卸妆油,大的那个是用的只剩下一点的卸妆水。
栾云平抿着下嘴唇,虚心求教:“有区别吗?”
你把它们和水的作用关系从用法讲解到原理,栾云平一脸学到了,把卸妆水拿到了手中:“那学姐,改天我用完把它还给你?”
“啊不用不用。”就这么一点用量,你表示自己囤了很多还没有这么小气。
末了,看着他骑上车的背影,念叨了两句:“男孩子,到大学还是要学着打扮打扮自己的。”
不过你也没想到这小孩听话到这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