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上升正主！

祝何九华生日快乐！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何九华瘫坐在草垛上，脸上满是尘土和硝烟的混合物，远处仍有熊熊火焰和滚滚黑烟，四周只剩尸首与残肢，耳边却回响着战友痛苦的呼喊。

一场战争刚刚结束，己方获胜，却是惨胜。喜欢来找何九华讨要吃食的小元儿没了，经常炫耀自己有个好舅舅的大楠没了，仪表堂堂的辉子没了，总是被大家护在身后的甜甜也因失血过多休克濒死。

每每看到炮火连天，白骨露野，他总是忘了自己是名战地记者，几欲披坚执锐。可战争不需要他扛起长枪短炮，也不需要他冲锋陷阵，他记录即可，客观记录即可。甚至在这次战争结束后，就可以回去，回到尚处安全的编辑部，回到温暖的家。

他拒绝了，为了小元儿，为了大楠，为了辉子，为了甜甜。他想留在这里，让更多人知道这荒凉腹地也守着一支军队，誓死保卫家园。

老秦是组织上分配来保护他的兵，虽然总是称他老秦，年纪却并不大，算上来比何九华小了整整十岁，正值青春年少。老秦身材瘦削颀长，仿佛随时会被硝烟掀起。何九华瞅着他，觉得一定是组织上让自己保护他。

起初老秦十分腼腆，总是何九华找话题引他多说些。久而久之，老秦也开始主动找他说些。

有一次兵痞嘲笑老秦，冲锋好似裹脚老太婆，磨磨蹭蹭，撤退倒如兔子一般，撒丫子就跑，像有狼追着似的。老秦羞愤难当，还是何九华解的围。

老秦本是富家小少爷，从小无忧无虑。长大一些竟赶上连年战争，地不种五谷，埋忠魂，水不养鱼虾，沁鲜血。

他哪里经历过这些。

逃亡时与父母走散，是军队救下了他，他投靠无门，只能留在这里。

身在军队，心念父母，无一日停止思念，无一刻不期待团圆。心有牵挂，总是惜命些。

“你像是年轻时候的管仲。”何九华看着面前的孩子，衣服脏兮兮的，鼻梁上还破了个个小口子，眼神灰蒙蒙的。

“管仲？他也总是被人家追着叫逃兵吗？”老秦眼眶红红的，一边搭着何九华的话茬，一边想着刚刚的事，愤懑却无法反驳。

“他有老母要赡养，自然活着才能孝敬啊。”何九华用袖子拭去老秦脸上的尘土，整了整他的衣服。

“他是谁呢？”老秦对上何九华的目光。

“是古代的一位英雄。管仲，大才。”何九华缓缓看向远处，好似跨越山海。

“他不是逃兵吗？怎当得英雄？”老秦的眼神充满疑惑，却微微亮了起来。

“黄沙掩不了珍珠的光华，待时机成熟，他便能破万军，谋天下。”何九华的脸上燃起向往。

“我以后也回是大英雄吗？”老秦的眼睛愈发的亮。

“一定，等你当上英雄，你得让哥给你写宣传报道。”说罢搂住老秦，拖着他走向炊事班。

往后几天风平浪静，何九华私下隐隐担心，害怕这是骤雨前的安宁。表面上仍如同往常一般，记录着军人们的日常训练，趁着天线暂时可以工作，将一些文字性的报道发回编辑部。

老秦看着何九华的手稿，不明就里，何九华看到了，便给他读，英雄用胸膛铸就城墙，为了身后的家国，将敌人拒之又挡；逃兵则腹背受敌，成为敌人的谈资，亲人心中的刺。

“哥，找到家人后，我要做英雄！”老秦不由得挺起脊背，并不宽厚，却有了分量。

何九华失笑，“我请我的同事们帮你打听了，伯父伯母很可能顺着长江向东走。等团圆了，可不能说什么牺牲的话，你要活下来，长长久久，让父母颐养天年。在那之前，我护着你。”

老秦直接落下泪来，他紧紧抱住了何九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事实证明，何九华的担心不无道理，第二天中午敌军再次进攻，攻势较上次更甚。烽火连天，横尸遍野，子弹没了，就拼刺刀。

眼睛被鲜血模糊，只剩下残影，一刀刀刺向衣服颜色不一样的人，战士们不停挥舞手中的刀。一时间，血幕中，亮起银河，丝毫没有神话故事中久别重逢的喜悦，只余冰冷又原始的生存欲望，生则家国生。

突然，响起炮声，振聋发聩，战士们却毫无退缩之意，为了背后的家园，他们必须挺起胸膛，用生命铸就他人生的希望。

一颗手榴弹悄然落在老秦附近，何九华瞧见，迅速冲向老秦，将他扑进防御工事里，被烟尘盖了满身，老秦毫发无损，倒是何九华的嘴角渗出鲜血。

“我没事儿，我说了，要护着你的。”说着，还要推老秦回指挥部，他的手伸向空中，慢慢摆了摆，又猛地落了下去。

何九华清醒过来已经是几天后了，脾脏破裂，大难不死。老秦就趴在床边，头发乱糟糟的，衣服脏兮兮的。

何九华后来才得知，援军在他被炸伤后不久终于赶来。他们目之所及，烈烈红日，山河浸血，天地动容。

在医院养伤的日子很好，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忙时整理手稿，闲来与老秦聊聊天。起初，腹部会痛，日子久了，痛也被精神上的放松取代。

编辑部突然传来消息，老秦的父母死在敌人缩小包围之时。打开电报，何九华面色一变，急忙藏进衣服里。老秦不解，正打算追问，何九华突然转过头来，摸摸老秦的头发，“没事，一切安好，编辑部还在打听伯父伯母的情况。”

老秦缓缓低下头，“嗯。”

这封电报被何九华贴身放置，打算找机会慢慢说与老秦。

时机未到，波澜再现。

敌人开始了第二次大规模扫荡。他们所在部队负责拖住敌人，为百姓撤退赢得时间。

战争伊始，何九华便带着老秦回到了军队，这次战况空前，正是进行报道的好机会。

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正是激战之时，杀声震天，“为了亲人，为了山河！”

军人们前赴后继，却一片片倒下，可他们倒下前，会笑。

很久以前他就注意过，却从未想到答案，以性命为筹码，赌一个山河无恙吗？

四哥的腿还未痊愈，便重新上了战场，他刚刚扑倒了新兵，自己却再也见不到心心念念的妻子了。

老饼前些日子还炫耀自己有妻有子，家里和和美美，他那才几岁的娃，终究没能再喊一声爹。

总是被人追着打的小宇，身中数枪，抹一把脸上的血，仍端着枪预备杀敌，风烟四起，他的身形晃了晃，最终重重砸在地上。

军人一批一批地奔赴战场，马革裹尸，虽死犹荣。

看着这样壮烈的景象，何九华从尸体上解下枪，学着平时观察到的那样，上膛，瞄准，射击。“砰。”

身上本就没有多余的弹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他找不到多余的子弹，把老秦推到战壕里，抄起刺刀就要上战场。

老秦一把夺过刀，直愣愣向前冲去。

“砰。”

老秦缓缓转过头，看向楞在原地的何九华，他笑了，嘴角渗出鲜血，用刀撑着身体，“哥，这次我护着你。”

瞬间，悲从中来。

“老秦，对不起。”

“哥，你违背法律了吗？”

“没有。”

“你违背纪律了吗？”

“没。”

“你违背道德了吗？”

悲伤过甚，何九华再说不出来一个字，只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父母没了，我认得几个字，我看见了那张纸。”

“你少说点话，哥这就带你去找医生。”说着，何九华就要抱起老秦。

“哥，我也是大英雄了。”

何九华突然明白了，那笑，是无负山河，无负亲人，无负自己的释然。

英雄以胸膛迎接枪林弹雨，逃兵用后背接受横眉冷对。

后来，这场仗没一个人活着回去。

后来，敌人打扫战场。

后来，有人发现，有一个瘦高的士兵，中弹的胸口有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哥，换我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