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之春(三十七)_这份儿_大理寺_去大理

赤地之春(三十七)

原本早该死的许茂才死了!

在刑部、大理寺加上五城兵马司,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的时候,许茂才用自己的一根裤腰带将自己吊死在了狱中!

吴锦安简直要疯了!

他盯着五城兵马司在京城翻天彻地的时候,许茂才竟然又弄出这样一档子事!

他这个大理寺卿真是倒霉催的!

但,许茂才为什么这个时候死?

许茂才根本不想死!他入狱之后做了多少小动作吴锦安心里一清二楚,这样的人说会心灰意冷而自裁?!他吴锦安打死也不会信!多少恶贯满盈的死囚犯人,在最后一刻疯了似的要觍着脸苟活于世,而真正想死的,又如何会留到最后一刻——他这大理寺……许是太自信了一点!

不过总算也有好消息,五城兵马司终于将夜袭淏王的那帮“鬼祟”搜了出来!

然后连夜提审、问案,忙得宵旰达旦,却在不经意间,因为从被抓的亦力把里人的那个不知名的部落首领口中得到一个令吴锦安肝胆俱裂却兴奋欲狂的消息——

“你们中原人,总是喜欢十分恶心的偷偷借他人之手杀掉自己的敌人……”

总是!总是?

吴锦安听出了点道道儿,咀嚼了许久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叫‘总是’?除了这一次还有什么时候?”

亦力把里人自然也没那么简单能把前因后果吐出来,但吴锦安这回下了狠手,将大理寺从未用过的刑具都用了个遍,甚至……甚至弄死了两个亦力把里人,才让他们吐出了最后一点实情——镇国公通敌叛国案,有诈!

吴锦安在刑堂之内心悸了大半夜都没再能好好再问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甚至像个疯子一般冲到宋千里的宅子又哭又笑,用了两个多时辰才向宋千里说清楚前因后果,宋千里似乎比他镇定些,但其实内心也慌得一匹——他知道镇国公不可能通敌叛国,甚至……甚至皇上也知道!可是当年、当年皇上并没有质疑,或者……宋千里每每想到这里就总也不敢再往下想,再想下去,他们这些……不,像镇国公杨家这些忠臣良将如何自处!

他这几年一直在为国公爷的清白暗暗探寻,他不是吴锦安,做不了直臣,但,好人不能做坏事,坏人却可以做好事!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让皇上“不得不”的机会,将当年镇国公的这桩案子彻底翻过来……现如今,这个机会竟然陡然从天而降,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让人……让人惊喜得不知所以!

但是……

但是他还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金口玉言,岂能朝令夕改,镇国公府的案子,即便皇上没有顺水推舟……难!

吴锦安不是蠢人,虽然他嘴上总看不惯宋千里“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但,从当年的情形多少也能窥探明帝的心思!当年多少人为镇国公义执言、鸣不平……前赴后继,却是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吴锦安压着发颤的心、肝、脾、肺、肾,努力让自己平静,因为除了国公爷的冤案,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审——侯进越狱,许茂才“自杀”!

侯进越狱一定有人帮衬,许茂才自杀……假的!

那晚除了“明”着来的淏王,还有“暗”着来的惠王!

淏王跟他打过招呼,只是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风声,说不准探视许茂才,但终究淏王“瞒”着自己偷偷打点了下面人,见了许茂才一回……若是淏王帮助侯进越狱,在客观事实上其实有些说不过去——首先,侯进刺杀过淏王,淏王恨不得侯进死;其次,侯进出去一定会增加淏王的人身危险,淏王为什么要亲自给自己制造这样的危险?这一点都说不通!

而惠王,不管是许茂才还是侯进,照理与他都无瓜葛,他去狱中做什么?当然,按着淏王的“暗示”,他有买侯进刺杀淏王的嫌疑,且不说这个,当年许茂才贪污,他背后的李家也有顺水推舟、推波助澜的手笔,按着正常人的思维,他该好好置身事外——不,若他身上清白,他应该远远避着,可……若身上不清白……

吴锦安紧紧捏着暗黑色的座椅扶手,捏得指节发白:若是身上不清白,怕该先是杀人灭口吧,可他竟然帮着侯进越狱……难道是跟侯进达成了什么协议?不,会不会是……

眼前的侯进已在酷刑之下有些不成人形,新伤、旧伤,几处原本裹着的纱布都松松垮垮,脏得不成样子——吴锦安原本没有这样的戾气酷刑逼供,但侯进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伸冤可以,但不能公然挑战律法和人命!

况且……

况且许茂才死了!

况且世子爷像是站了淏王的队!

虽他与淏王并无深交,也没有看清楚淏王到底是不是个值得托付的正人君子,但世子爷的眼光……或许不会错……

乾泰殿,四角龙尾倒悬,巍峨清冷。

“咳咳……”空旷的殿宇回荡着明帝震荡胸膛的咳嗽声,四下里噤若寒蝉。

已是第二次金殿对峙,明帝望了望台阶下神色变幻的惠王,眼角的血丝夹杂着一点颓色。

丞相李跃鸣静静站在惠王身后,神色淡然,但交握袖中的手指紧紧纠缠在一起:直到前两天,他女儿才召他进宫和盘托出了惠王最近正在盘算的“大事”,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确实也只是“觉得”。淏王平日里做事滴水不漏,实在抓不到太多把柄,而皇上的身体……他能理解女儿和惠王殿下想要主动出击的心情……可是他拿不准——是不是急了点?

李跃鸣眼神扫过站在对面的淏王殿下,平静无波,淡雅清冷——他也算是看着淏王长大的,虽没有站在一条线,但其实内心深处也是希望惠王能像他一样清减自省、克己敬人,长这么大,除了偶尔有些狎妓压酒的隐晦传闻,算是让他接点“地气儿”,其它便是片叶不沾身……越发让人看不透!

年轻人做到这份儿上……

偏偏,还是个对立面!

李跃鸣腹诽着叹了一声:趁着羽翼未丰,确实该除去才是,否则……实在得不偿失!

吴锦安洋洋洒洒禀报了侯进案子的勘察结果,惯常的不参任何个人感情,但众人听着心中都有一个偏向:至少淏王绝对可以摘除帮助侯进越狱的嫌疑,至于惠王……

“父皇,儿臣并没有做手脚!”惠王没等吴锦安话音落地,便一脸气愤地出来辩解,更气势汹汹怼上吴锦安:“你少特么信口雌黄,本王去大理寺,只是想弄清楚我那好二哥去干什么!吴锦安,父皇明令禁止人探视许茂才,你却阳奉阴违,呵,怎么,我二哥就那么好舔,让你连父皇的命令都可以弃之不顾了么?”

吴锦安不慌不忙,端正磕了个头,正色道:“臣御下不严,让淏王殿下钻空子探视了许茂才,是臣的责任,皇上随意处置,臣不辩驳!臣只是如实举奏,侯进越狱时使用的迷香定是有人带进去给他的,大理寺狱卒、淏王殿下和惠王殿下都去过昭狱,都有协助侯进越狱的可能,但臣审侯进这么多日,侯进的嘴硬得很,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所以臣才斗胆要求金殿对峙,希望同僚和皇上为臣共同商量个结论!”

“你……”惠王竟是一口老血噎在嗓子眼儿里,吐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生生把脸憋成猪肝色,却被吴锦安这个油盐不进的铜豆子顶得“一言至死”!

张云雷此时不慌不忙跪在吴锦安前面道:“儿臣有罪!”大大方方,不辩不驳,很是坦荡。

他有罪?有什么罪?不过是顾念骨肉亲情,母亲淑妃深宫难移,希望他能见舅舅最后一面,也算是生离死别之时最后的惦念!

律法不外乎人情,这正是一个晚辈应有的孝悌之道!

李跃鸣看了神色平常的张云雷一眼,心下微微发慌,他悄悄拉了拉惠王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转头向角落里阴影下那团模糊的身影道:“那个,就是吴大人所说的侯进?”话问的是吴锦安。

吴锦安也看了看角落,随即点头道:“是!”

明帝抚着自己的胸口,稍稍喘息了一会儿,道:“拉出来问问,既到了大殿之上,有什么要说的让他说!”

有了明帝的命令,侍卫们将换了干净棉布衫的侯进从阴影中拉出来,手脚自然不是那么轻柔,让重伤的侯进一时间痛得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

“侯进,都到了圣上面前,你有什么话就一气儿说了吧……”高全福微细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中,震得侯进有些恍惚。

他没见过这种场面,但他……要把他想做的事做完!

“我……草民……不会说谁帮了草民……但、但……草民要举报淏王通敌叛国!”尖锐的仿佛用尽力气的声音像一把尖刺刺破每个人的鼓膜,一时间声音的混沌、不清晰将众人一开一合的双唇全部转变成“嗡嗡”声,场面一度混乱,但成为混乱中心的淏王殿下却依旧安安静静的跪着,仿佛他不过是个旁观之人,侯进用尽力气叫喊出的一切都与他无甚干系!

“证据!”吴锦安看了一眼安静的淏王,皱眉转向侯进——原先他对淏王无感,甚至避而远之,但既然世子站队淏王,他就暂且认了他!况且这个侯进本身就目无法纪、一身罪孽,这时候出来攀咬淏王,难免受人指使……指使之人——吴锦安顿了顿,将嫌弃的眼神转向丞相李跃鸣,却也只是匆匆一瞥,因为宋千里喁喁叮嘱:任何时候,不要在外人面前泄露任何一点他们如今深埋心底的目的,明哲保身!有命在,才能徐徐图之……

吴锦安平了平自己的心绪,面色恢复如初。

“草民那天刺杀淏王时在淏王的别墅偷了一封信,一封与亦力把里人勾结往来的信!”侯进伏趴在地上,抖着身子高声“正义”,“信现如今埋在城外野坡的一棵树下,皇上着人去取来便是!”

好戏上台,惠王嘴角微微一勾,虽内心有十万分的雀跃,翻腾到表面却是一派闲散,但双目却止不住的看向侯进,一刻也放不下心——只要坐实了通敌叛国之罪,他那日偷进大理寺昭狱就会是小事!

他或许不该去大理寺昭狱见许茂才,但……许茂才狗急跳墙,知道将被家族抛弃,才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搏一搏——他说他有当年裕妃仿冒淑妃给他写的信,有当年那个下毒小太监承认受裕妃指使的证据……

当年之事,他父皇有心按下不表,这点他可以笃定,但大理寺是吴锦安的地方,若被这这老小子知晓……真不知道他父皇留着这样一个不听话的干什么,尽给他裹乱!

吴锦安!

惠王禁不住看了跪得端端正正的吴锦安一眼,却见人目不斜视,正义凛然——真让人恨得慌!

明帝轻咳了两声,微微充斥了血丝的眼角淡然掠过惠王停在吴锦安身上:“吴锦安,你亲自跑一趟……呵,怕是你连朕的人都不信!”

“臣不敢!”吴锦安又恭恭敬敬磕下头,但碰到冰冷的青砖时嘴角微扬,似乎甚是得意!

“滚!”明帝挥挥手。

“臣,接旨!”吴锦安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小跑着消失在大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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