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面很怕老张发脾气一面很喜欢惹他生气，甚至期待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想，我有点病。

春节过后，我比他开工早些日子，每天回家都能看到他在家里等我，这种景象多难得啊。按他的习惯，在门口换了鞋，要立刻把鞋子擦干净整整齐齐摆在鞋柜里。听到他走过来的声音，我突然不想按以往的习惯那样做，故意踢掉鞋子，光着脚走回自己房间。可想而知，门厅一片狼藉，和张老师的要求相距甚远。

等着他兴师问罪，抓我过去收拾好，也许还会多数落我几句什么的。就是想这样招惹云雷生气，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把鞋穿上。”老张拎了我的拖鞋进门，把鞋子放在我脚下，盯着我踩进暖融融的拖鞋。“上班累了？有人气着老板娘了？”

辫儿哥似乎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竟然比平时更温柔一些。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根本不想领情，倒是更想呛着他说。

“什么老板娘？谁让你叫老板娘的？店里的事你操心过吗？出点钱就是老板了？我努力了半天就是沾你的光了呗？”

他默默地看着我，眨着眼一言不发，只是笑笑转身就走。有的时候沉默更容易激起人的无名火，辫儿的毫无反应，让我的挫败感变得无比强烈。几乎追着他出去，恨不能立刻吵起来才觉得心里畅快。

走到门厅却看见他坐在门口安静地给我擦鞋子，看不出一点点生气的迹象。我当然知道今天的举动不符合贤妻良母的要求，后悔也不甘心，更讨厌自己的反复无常。

这几年我一直竭力把温柔懂事的样子放在最前面，努力不哭不任性，即便吵架也尽力在最短的时间解决。老张会喜欢的吧，或者说，大多数男人都会喜欢的吧。这大概是经营婚姻的一部分，至少我经常这样劝自己。

可是，我最近像着了魔一样，喜欢跟辫儿哥闹别扭，存心欺负他，让他生气着急。当然知道这样不好，不温柔不娴静，只是我太喜欢这种为所欲为的感觉了。然而冷静下来也足够讨厌自己的嘴脸。

晚饭时他把冰箱里的菜拿出来热好就招呼我吃饭，似乎刚刚的不快他完全不记得了。没心思吃了，戳了几下米饭更觉得没意思，心里闷得慌，剩下大半碗饭便停了筷子。

“别玩，快吃。”辫儿见不得剩饭，板着脸让我继续吃东西。

“不要。”

“不许浪费，把饭吃了。”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要生气了，我心里紧张又有些窃喜，会发火的吧，会拍桌子瞪眼吗，会摔杯子吗？好怕收不了场，却也期待他跟我没有顾及地闹一次。

“不吃，就不。”

“不爱吃啊？那咱们出去吃？不然叫外卖？你别饿着。”

我……我说什么呀？他怎么能这样呢？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严肃样子呢，说发火就发火的张云雷去哪了呀。我知道云雷在忍耐，突然觉得委屈，他不想把情绪发泄出来，是不把我当家人吗？

家里人都说云雷原先的脾气不好，是一点就着的那就类型，动不动就发脾气。他出意外之后脾气秉性改了很多，成熟稳重，待人谦和。我只见过后一种的张云雷，爱上的也是后一种模样的他。不免觉得有些遗憾，似乎是因为，我没有得到张云雷的全部情绪，或者我从来没得到过全部的张云雷。

人就是这样贪心，想要爱人全部的时间，所有的注意力还有他一切的情绪反应，无论好坏，我前所未有地试图占有张云雷的一切。

我负气一般看着他，坚决不听他的，绝不再吃一口东西。辫儿的眼神里有些怒意流出又很快消失，他抓过我眼前的碗只几下就把米饭全都扒拉到口中，看得出他格外用力嚼了最后几口。

“欠饿！”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个人跑到厨房洗碗。

完了，云雷真的生气了，就凭他瞪我的那一眼我就知道。

想看他因为我生气，可真的惹毛他我的确担忧到不能思考。心里骂自己是个大傻瓜，偷偷哭了一会儿才敢凑过去。云雷在小阳台抽烟，透过玻璃门也能看到他气敷敷的样子。

拿了他的大衣过去，悄悄给他披上，只敢小声说一句对不起。说真的，我都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我的道歉。

“错了没有？”

“嗯，别生气。”

“没有，没有生气。干嘛呀？跟我闹脾气？”云雷把抽到一半的烟掐灭，一只手驱着烟味，一只手拉我到身边。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

“就是想跟我闹？不知道的以为你十六岁青春期呢，叛逆，不听话。”

讨厌，凭什么这么说我？谁青春期了？我刚想反驳他，却被他弹了一下额头，疼得很。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看你跟我发火，就是想知道你会跟我发多大的脾气。”

“不要是我今天忍着，不然真想打你。媳妇儿，也就是你，不然我就把桌子掀了。”他狠狠地吓唬我，表情有些吓人也有些可爱，说不清原因，我的确有点怕了。

“我错了，别生气了。”

“哦，知道了。看你表现吧……”

云雷似乎没有很在意我的无理取闹，温柔地教育我那些不好的生活习惯，让我忍不住叫他老张。怎么办，他如此成熟稳重，而我却越来越来幼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