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工作,杨九郎病恹恹的,除了上台那几个小时,眼睛都不睁开,一切夜宵应酬也全都推到张云雷身上。只是寻常感冒而已,拖了快两周也不见好,每次和安安视频都要强打精神陪着聊天。
小丫头赌气搬家,在外面租房子一个人住,偏要做兼职的古筝老师,老杨劝不住,只能得空去陪着,接送上下班,安安得理不饶人,一直不给好脸色看,老杨说不生气是假的,却也只能耐心去哄。
捱到回程,老杨只能窝在座椅上跟安安发文字聊天,甚至没信心打开摄像头让媳妇儿看见自己难看的脸色。
“回家抓紧睡觉吧你。”张云雷也实在心疼,十几年的搭档做下来,任谁有个头疼脑热,另一个也十足地牵肠挂肚。
“我先去接安安,你把我放前面路口,我打车过去。”
“让她自己回家,惯得她……你也是奔四的人了,一把年纪耗不起,不用什么事都陪着安安。”
“谁一把年纪了?甭提岁数啊,我不爱听。你们家安安还没嫌我老呢。”老杨这两年准时在意年龄,最不爱听搭档说自己见老,谁让他有个小媳妇儿呢,对年龄差自然格外敏感一些。
安安每周一三五晚上要去做兼职的古筝老师,晚上十点下班,回到住处也要十一点。她本也没这么强的事业心,只是自己出来租房子,没有这份收入只能向家里伸手要钱,小姑娘自然不愿被人看扁又不是挣不到钱,咬咬牙也能挺过这一关。况且这一干还干出了自立自强的优越感,在老杨面前说话竟越来越硬气。
九郎从安安动念便想着阻止,可又不敢指手画脚,反复告诫自己安安长大了不是孩子,且让她去尝试就好。
从机场出来时,安安已经在上课,老杨也顾不得行李,把家当扔给张云雷一个人就接安安下班。一趟工作行程下来,四五天不见,换作以往安安大概会去机场接机,现如今没了这个待遇,只好巴巴地跑过去求安安多看他两眼。
大约是最近太忙,杨九郎觉得一阵阵胸闷,找了个里安安最近的奶茶店坐下,点了小丫头喜欢的口味,看着时间坐着等。身上一阵阵犯冷,他忍不住蜷缩着,明明还有五分钟就能等到安安,却觉得烦躁不已。
奶茶温温的,一会儿安安过来正好喝,老杨握着杯子,用力喘了几口气,看到安安从路口走过来,疲惫地笑着,刚想起身却一个不稳栽歪在椅边。
“老杨!老杨…你怎么了?”
安安看着老杨捂着胸口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叫了他几声却得不到回应。奶茶店老板拨了急救中心的电话,安安僵硬地守着老杨,眼泪流了一脸,抓着老杨的手说不出话。
好在医生来得及时,把杨九郎抬上车,监控心脏的仪器立刻绑上身。他大约清醒了一点,握着安安的手,还不忘安慰小丫头别害怕。
“给张云雷打电话,让他来。安安,别害怕,没事儿的。”
安安在急诊室外六神无主,见了辫儿叔,更说不清话,原本简单的经过被她颠三倒四地叙述着,张云雷愣是听不懂前因后果。幸好有足够的人手帮忙,没一件事需要安安自己操心,这个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也是好的。
老杨的情形在急诊室医生眼里不算最严重的类型,爆发性心肌炎,送到普通病房卧床静养些日子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归结原因不过积劳成疾又不幸被病毒侵袭才成了如今这般。杨九郎绵延许久的感冒症状不过是心肌炎的前兆,久治不愈本应警醒,却拖到爆发,医生难免说几句责备家属的话。
他早就清醒过来,只是身上绑着不少监控设备不好活动,看着安安梨花带雨地叫着他,老杨恨不得拆那些无用的束缚好好抱一抱自家的小丫头。
“老杨,你还难受吗?”眼泪一时擦不干净,安安竭力忍着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
“吓着了?别怕,我好着呢。他们就是小题大做,我已经好了。”
“好个屁!”张云雷进门听见他们的对话,心里的火更压不住。“张奕安,你给我出来。”
“辫儿……”老杨当然护着安安,可这会儿有心无力,起身都成问题,也只能看着安安被张云雷揪走。
“你别管!还宠她?”张云雷连带着瞪了他一眼,薅着小丫头到门外,好一通训。
“他是铁打的呀?上班送下班接,你租房子那地到他家得绕半个城。吵架赌气也得有个限度吧?这下好了,把人累病了,我看你怎么办。”
她只有哭的份,这几个小时又惊又怕,一颗心没落定,又受了辫儿叔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一通骂,更不知如何是好,傻傻地看着辫儿叔,又不敢回嘴,大颗眼泪往下落,着实可怜。
“好了好了,别哭了。回自己家去,给杨九郎收拾几件衣服过来,他得在医院待半个月呢。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再过来。把你租的那破房子退了,晚上的兼职也辞掉,不许闹了。”
小姑娘不喜欢被安排,眼神里飘过半丝不甘心恰好被张云雷抓到。
“干嘛?不愿意?再折腾,就把你送你姑妈那去,让她好好收拾你。”
“我不走,我要陪老杨。”
“你在这儿,谁照顾谁呀?我可告诉你,他现在必须卧床休息,你少来幺蛾子。”
辫儿叔板起脸来实在可怕,安安不敢反驳,怯怯地答应着,被叔叔盯着去跟老杨说晚安,只好乖乖回家。
哭肿了半边脸,安安等在住院部门口,只等开门,拖着老杨的行李往病房走。动作竭力轻一点,开了半扇门侧身进去,估摸着老杨还在睡,不敢惊动了。
“来了?”护士一大早来采血,九郎跟着醒了也睡不着,盼着安安过来,听见声响正高兴,却觉得心脏又在不正常地跳动,着实扫兴。
不用说什么,安安一下子扑到老杨身上,这算是劫后余生的第一面吧。
“没事儿了啊,不哭。”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辫儿叔骂我了,我知道错了。”
“别听他瞎说。他就是怕我耽误演出,连累他挣不着钱。那就是个财迷疯,甭搭理他啊。”
“老杨,别离开我。”
张云雷站在门口听了满耳,陪了这小眼睛一夜,大早上的跑去买早餐,这货就这么说他?虽说知道这是老杨哄安安的话,这会儿也不想听,不耐烦地咳两声,叫停他们的难舍难分。
“吃不吃啊,杨老师?”
“哎呦,谢谢张老师,您歇着吧。”
张云雷气得狠狠暼着杨九郎,嘱咐安安要听话,也就抓了外套离开。
安安喂他吃了早餐,又打了热水为了擦手擦脸,一夜之间体贴稳重了几倍。老杨看着小姑娘忙前忙后的,心思飘到远处,竟也惆怅起来。
老杨卧床休息,实则闲不下来,接连见了不少人,忙忙碌碌的,主治医生看不下去,勒令他闭门休息,不许叫人过来打扰。他只好把会议挪到线上,忙了不少日子才停下来。
安安申请了全部假期,专心专意陪老杨,乖乖的,当真像个体贴的小妻子。偏偏觉着照顾老杨是件极有趣的事,安安把更多事抢过来代劳,连刮胡子剪指甲这样的事也抢着做。
“等你老了,我就这样照顾你。到时候,你就是老杨头儿了,我把你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带你出去玩。”安安一点点地给九郎剪指甲,顺口说着有的没的小事,偶尔抬头对着九郎笑。
“等我老了,送我去养老院,别累着自己。”九郎突然神色严肃起来,经这一场病,他不得不思虑往后的生活。十几岁的年龄差,注定要比安安提早衰老,真有那一天,怎么能拖累他的宝贝呢。
“我不。”安安撅着嘴显然不喜欢这种安排,“公司问我为什么要请假,我说我老公病了。”
“傻丫头,乱说。”
“那你不打算跟我结婚了吗?这个戒指我都戴好久了,我还以为你要给我买新的做婚戒了呢。”
求婚戒指戴了不少时间,安安满心满眼期待着未来,吵架生气哪怕离家出走,从未想过和老杨分开。
“我想结婚了,九郎……”安安说的很小声,温柔地叫他九郎而不是老杨。
“安安,等我安排好,咱们就结婚。”
“别离开我。”
“不会,我哪舍得啊。”
老杨只当自己因祸得福,生一场病又有什么要紧,只不过想清更许多事。
离出院还有三天,他和张云雷还有演出要上台,安安知道拦不住,只好跟着去后台,手里抓着急救药,守在下场门,只怕有半点差池。
“有我呢,你怕什么。”张云雷下了场见安安一丝笑容也没有,揉着她的头发,好声好气地安慰,完全没有那天凶巴巴的样子。
“辫儿,你来一下。”九郎从更衣间探出头来,招呼张云雷。
“得嘞,伺候着您。”
“甭废话。”九郎早就脱了大褂,只剩一件小衫,把一早准备好的文件袋递给张云雷。“这是我让律师新做的财产公正和遗嘱,你替我收着吧。都是给安安的。”
“你丫有病啊?”
“以防万一。我就想给安安留条好后路。经这一次,是得提前安排了。还有,有几句话我得嘱咐你。”
“说吧。”
“安安长大了,别拿她当孩子看;她想干嘛就让她试试。我要是真的有个什么好歹,你们多照顾安安。”
“你这个臭嘴……”
“最后一句,不管什么时候,小混蛋于思洋都得离安安远一点。”老杨说得一本正经,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我在医院躺着,这些事都琢磨明白了。还是托付给你最放心。”
张云雷点头称是,心头莫名沉重,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安安的声音打断。
“好了没有?老杨?咱们得回医院去了。”
老杨应声答应,拽了件衣服披上就要出门,临了还不忘叮嘱张云雷别跟安安提起这件事。
下了班只能回医院报到,只是有安安陪着,并不觉得你辛苦和沉重。小姑娘赖赖地握着他的手,认真地玩着每一根手指,倚着他的肩头,犹豫了许久才开口。
“九郎,你出院之后,咱们结婚吧?”
“傻丫头,求婚的事得我开口啊。记着,有老杨在,你什么都不用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