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的胸口一阵猛痛，一个机灵从塌上坐了起来，吓得同塌而眠的张云雷也跟着坐起来。风儿转过头静默的看着他，轻轻眨巴着自己眼睛，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风儿。”
张云雷试探着叫她。叫的自己心虚，她重新恢复了记忆，不知道心里是如何取舍，会原谅自己吗？
风儿没有言语，抿了抿嘴唇，转过头去站起身来，扯了布单子裹在身上。迈过张云雷的大腿下了床榻。纤细的脚踝再次从眼前滑过，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抓，只有一个布角在手心滑过。那一瞬间，张云雷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一种尘埃落定的悲哀。
他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抓住她，其实与其说自己是没勇气而是没有底气。
终于，他还是失去了她。
风儿走到屋外的长廊底下就被张云雷抓住了手腕儿。
“你放开我！”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风儿眼中的敌意。
“我不能放，放了你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很清楚风儿的脾气，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也不会一句话不说。
“我要留下来被你再杀一次吗？”
“你恨我？”
到底她还是不能原谅，尽管这十五年他对风儿千好万好，也弥补不了自己对她那一剑穿“心”的伤害。
“你水神位高权重，我可不敢。”
“我是你师父，你得听我的话，不能乱跑。”
这些年叽叽咕咕的教导讲的多了，这时候实在词穷，竟然把这些都搬出来当成了叫挽留风儿的理由。
“别再自作多情了，这个师父一直都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风儿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胸口，意思再明显不过。谁家的师父会杀了自己徒弟呢？
一阵微风吹起，窗口的聚魂铃叮铃当啷的响起来，风儿的身体突然有了感应，一千年，他就是带着这个破铃铛走遍了万水千山，四海八荒，三山五岳，人山人海，逆了自己了意志，强制把自己召回来的。
风儿听着铃铛烦躁的很，一伸手，用风力裹着把铃铛挤了个粉身碎骨。没有犹豫直接隐身离开了青决山，只想着从今往后再不与水神有任何瓜葛。
聚魂铃一碎，张云雷也没力气去追赶风儿，压制着灵魂撕裂的痛苦，回身扶着门框。屏气凝神，打理气息，最终还是无用，一口鲜血从倔强的紧闭着地嘴角渗出，他不再隐忍，弯下腰把胸口积压的鲜血吐了个干净。
等到嘴角的血都干涸，面色苍白，他的身子渐渐滑下，依着门框坐在地上，风吹起他的衣角和鬓边散落的白发，显得狼狈至极。
院子里枫树也被吹得哗哗作响，像是代替了谁的哭泣。
张云雷的嘴角却勾起了笑，笑得释然，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
风儿出了青决山，只觉得自己手脚都不听使唤，身体里残存的那点儿魔气强劲的很，还是魂魄散落时为了躲避水神而藏身魔界染上的。该找个僻静的地方重新梳理梳理自己体内的气息。风儿直接奔了天山，这六界，她最中意的落脚之处。
九郎私自到人间把张云雷拖到屋里，否则他真要在门口睡个天昏地暗，岁月无光才能醒来。他掏出了白甘玉露给张云雷喂下，坐在身边等他醒来。
上次来，他就说过，倘若风儿想要一命抵一命，他绝不犹疑。可捏碎了聚魂铃，比要他的命更狠。
不用想，他必然不会责怪风儿的，只会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报应，甚至还会拍着手替风儿叫好。
从前九郎总觉的他性子淡然，循规蹈矩，将来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物。没想到，他遇到了风儿，全似这个躯壳里住进了另一个人，倔强的让人害怕。徇私包庇，逆天乱伦，染了除不掉的魔气，中了食温花的毒，又被逐出师门，告罪天下。这幅残破的身子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九郎忍不住心疼，他一心全扑在风儿身上，却从没有好好爱过他自己。
张云雷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兴许三百年，兴许五百年，总之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水神宫了。床榻前坐着师父，九郎在一旁恭候，子清也规规矩矩的守在门口，好像从前一般，像风儿没来过的日子。
“好些了吗？”
徒弟受了伤，做师父的自然心疼，纵是为了天界的规矩和颜面，一千年已过，加上张云雷又睡了几百年，也该云淡风轻，烟消云散了。
“回天尊话，我好多了。”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
“你要是愿意，以后还叫师父吧。”
当初逐他出师门也是迫不得已，且不说天后不愿意，自己又哪舍得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乖徒儿。
张云雷并不相信，师父这么轻而易举就回心转意，他转头看向九郎，接受到他传给的肯定的眼神，心里才有了数。
“风儿。”
他喃喃的叫了这个名字。
“风儿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她跟为师做了约定，以后与你不相往来，你就还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做你的水神，不必再想她了。”
“这是她说的？”
低着头，怕师父看出自己眼里的悲伤，又要骂自己没出息。
“是。”九郎也跟着附和。
这就是你的选择，尘归尘，土归土。所谓拨乱反正，就是强制着把我再摁回原来的位置，做原来的事情，重复原来的生活。你真当我门就能这样忘了彼此，渐行渐远。可是，你竟然也愿意？就这么决绝、无情吗？
“师父。”
憋回自己的眼泪，抬起头来，恭敬的喊了一声儿。一头是风儿，一头是师父。如今风儿已然誓要与自己决裂，师父能主动说出让自己回来的话也是不易，总不能两头都不沾，做个没有归宿的“孤魂野鬼”。
“哎，知道回头就行，你重情义，这无可厚非，为师不责怪你，可你不能倔，太倔必然容易吃亏。权当你用这番风波换了个教训，看清一个人。”
“是，师父说的对。”
张云雷也不知道这是在骗师父，还是骗自己。只是如今问他，是否觉得爱上风儿是个错误，他依旧会冲着你坚定的摇摇头。可以说他所有的不好，所有的错，唯独不能质疑对风儿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