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硝烟袅袅，炮火轰鸣，只是这半个时辰，便已尸横遍野。

敌人仗着人多，大抵是琢磨着总有一处城门会被攻破，所以兵分十几路齐齐进攻所有城门，每处城门都派去了至少一万的人，然后还是把最关键的主力定在了坐落南方的永定门。

城墙之上，秦霄贤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不计其数的敌人，紧紧的皱起眉头，枪战即将结束，敌军纷纷掏出兵器，呼啸着朝城门口涌来，秦霄贤深吸一口气，抬手下令打开城门，霎那间，霄门的官兵带领着仅仅万人冲出城门，和敌人厮杀起来。

想必任谁都知道，只要是战争，便必会有不计其数的死伤，可当亲眼看到，还是不免会被震惊，杀戮一但开始，仿佛生命就不再是生命。

血光与刀光伴着刀刃碰撞的声音，呐喊残叫，鲜血染红了大地，混乱中，死死活活只在一瞬，每秒都不知会倒下多少的人，分不清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只见敌军越来越靠近城门…

漫天的雪花不知何时从天而降，秦霄贤单薄的身体在雪中微颤，望着城下的战况，扶在墙垛的双手紧张的攥起拳头。

他到底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城军，兵力微弱，根本不敌这两派军阀合并起来，虽然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案例不是没有，但看这情况，怕是绝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即便司令现在能来，至少也得赶上一天的路，他的兵力即将竭尽，又哪来的必要去期盼援军。

这一仗，必输无疑就是了。

“大人，守不住了，咱们快撤吧！”

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话，秦霄贤猛得回过来神，却是没有回答，依旧望着城下，那士兵见他不说话，急得又唤一声：“秦大人！”

“不撤！”

秦霄贤终于有所回应，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语气却极为坚定，且不容任何人忤逆！

“还是走吧！大人！”那士兵一时激动，慌忙上前几步又劝：“咱们毫无胜算，再打下去就是全军覆没！二爷说过还有最后一道防线，身后三座城门还有德云社的弟兄守着！咱们快走吧！”

“我刚说的你没听到吗！”秦霄贤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扯到面前，风雪吹红了眼眶，狠瞪着他，特地压低音量一字一句道。

“你记住了，我们是军人，保家卫国，征战沙场是我们的义务，即便毫无胜算，第一个去送死的也该是我们，而不该是德云社的兄弟！更不该是其他任何人！”

那士兵被吓到了，连连点头：“属，属下记住了。”

秦霄贤松开他的衣领，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寒气入喉凉的冰嗓子，不过倒是让他变得清醒很多，望着城下愈发靠近城门的敌军，秦霄贤慢慢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他知道自己现在做下的决定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即便是去送死，也要为身后的师哥们杀出一条生路！

阜成门外也已经开始了厮杀，但这仅有一万敌军，解决起来轻松很多，战况毫不紧张，可梅九亮心里总有些忐忑，不知是何原因，莫名的心慌，极其的不安！

究竟是何时开始不安？何时开始心慌？好像就是从老秦离开那一瞬间开始，梅九亮的脑海中鬼使神差般一遍遍闪过秦霄贤所说的话，直到不知不觉间喃喃出一句。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啊？”孙九香一刀解决了面前的敌人，扭头问他：“你刚说什么？”

梅九亮没理会他，紧紧的皱起眉头，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那句诗，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转过身朝城门口跑去！

“诶？小梅？”孙九香一愣，疑惑的扭头看他，刚想追过去问清楚他怎么了，面前又涌来了几个敌人，孙九香只得回过身，专心的对付面前的敌人。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老秦肯定知道自己守不住永定门，怕是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想尽可能的为身后守城三人减少敌人！

这想法不能肯定，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绝对不能看着老秦去送死！梅九亮紧紧都皱起眉头，一时再顾不得其他，加快脚下步伐，拼命的跑回城中，拼命的朝永定门跑去！

与此同时的段家，帮李存仁接好了断指后，周九良便急着要去找他家先生，李存仁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得，但也说话算话，命段育文召来四方会的所有手下。

院中已经挤满了人，少说也有上万，全部都是四象世家那群铁尸，各个身上都稍微有些功夫，虽然不及德云社的弟子精良，但也都不是好对付的，以一敌十咱不敢说，敌个三四五那绝对不成问题！

他四方会一直贵在人多，就这还只不过是一半而已，其他的都在外省暂时赶不回来，不过仅是这些去支援守城已经绰绰有余了。

就是如何对他们发号施令有些麻烦，都怪段育文，整什么中二病的刺青设定，现下好了，怎么办吧，总不能让周九良把他胳膊砍下来拿着当令箭使吧！

想到这，李存仁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那道刺青，猛地扭头狠瞪了段育文一眼，段育文权当他是因为后悔了所以不爽，微微弯下腰，柔声问他：“不高兴了？”

“刺青长你胳膊上我就高兴了！”李存仁见他靠近，当即抬手扯了下他的耳朵，段育文吃痛的喊了一声，慌忙掰开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你直接吩咐他们跟着周九良去守城不就行了吗？”

“这可不行啊。”周九良扭头看向他们，冷声道：“既然说好了是交出四方会，就要彻彻底底的交出来，你不一直号称言出必行，说话算话吗？可不能耍这小心思啊。”

“那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要不你说怎么办！”李存仁瞬间火了，撸起袖子把有刺青的手臂抬到他面前：“你把这块皮揭了吧，要不你直接把我胳膊砍了得了！”

周九良垂眸看了眼他手臂上那块从段育文手臂上接过来的皮肉，异体排斥，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完全长好，周围依旧缝着线，边缘处红肿着，甚至还有些地方裂开着，看起来…有点恶心。

“回头来找我一趟，我帮你做手术排异。”

周九良说着，着急救他家先生，来不及和他们废话，飞快地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想找个可以代替刺青发号施令的东西，无奈刚从牢里出来，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实在是摸不到什么能用的东西，周九良慌忙又看向李存仁，想从他身上去找，最后无意间瞥见段育文脖子上有条黑线，好像是带了个东西，当即伸手去他衣领里掏。

“嘶！你爪子冰凉！”段育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缩了下脖子，还没反应过来，周九良又直接拽着他的吊坠猛得往下一扯！

“卧槽！”段育文又是疼得叫了一声，捂住被勒疼的后脖颈，狠瞪他一眼，伸手要去抢回自己的吊坠，周九良抬了下手躲开，也顾不上理他，大概看了眼那条项链，是一块黑色的，和他脸上那块刺青一样的，青面兽模样的…呃…嗯…这玩意儿是…

“石头？”

“是墨玉。”李存仁笑着回答，指了下他手里的那块青面兽墨玉吊坠，一脸炫耀的又道：“我送给他的，好不好看？”

“好看，借我用用。”周九良敷衍的说着，把那块墨玉递给李存仁：“就先拿它代替吧。”

李存仁接过墨玉，继而又看了眼院里的弟子们，想着这一开口下去他就一无所有了，一时又开始舍不得了：“真的非说不可吗？”

话音刚落，周九良当即举起一根银针，半睁着眼看他，算是警告，再墨迹就扎你死穴！

李存仁咽唾沫，继而低头叹了口气，认命的上前一步，撸起袖子露出刺青，又举起那枚吊坠，朝着院里四象世家的铁尸们道：“四象世家的弟子听令，从今日起，不必再听从刺青命令，而是听从这枚吊坠的命令！”

“是！”

手下齐齐应了一声，李存仁长叹口气，其实说出来的那一瞬间，突然也就没那么不舍了，反倒还轻松很多，李存仁把吊坠交给周九良，朝他轻轻笑笑：“快去救你家先生吧，其实我心里一直都盼望着这场战争不要开始，也不希望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死掉。”

“我信了。”周九良依旧敷衍的说了一句，接过吊坠，命令那群手下跟着自己，继而匆匆朝院门口走去，李存仁慌忙叫住他，这次放下面子，皱眉求他：“若遇到的是我父亲，还请你能留他一命！”

“我会替你转告老秦的。”周九良没有回头，随口回了他一句，已经钻进了车里，毫不拖拉的一踩油门，驶出段家大门。

车子拐出车门，四象世家的弟子也纷纷小跑着跟他离开，李存仁微微皱了下眉，低头叹了口气，真倒霉居然碰到的是周九良，“替你转告”，是个人都不会这么回答吧，真是不知道就他这样的性子，到底怎么交到的朋友。

永定门已经撑了一个多时辰了，依旧还在拼死抵抗，秦霄贤亲自下城墙去打，战场上刀剑无眼，他身上也已经挂了大大小小的伤，可看着敌人还在源源不绝的涌来，秦霄贤强忍着疼痛，至今都没下令撤退！

突然四五个官兵组团朝秦霄贤冲过来，秦霄贤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刚抬脚踢开冲来的一人，左边便有一人飞起直踢上他胸口，秦霄贤踉跄着退后几步，刚要抬刀砍向那人，右边又是一人先一步挥刀刺向他，腹部一阵刺痛，还未反应过来，不知是谁的一脚狠狠的蹬上他的腿弯，秦霄贤当即半跪在地上，不等他站起来，面前又是一脚将他直接踢倒在地！

“呃……啊！”秦霄贤躺在地上，紧捂着腹部的伤口，慢慢蜷缩成一团，他再也站不起来了，浑身上下哪里都痛，痛到他脸色苍白，额头不停的冒出冷汗。

“大师哥！”

有一霄门弟子见状慌忙唤了一声，想来救他，却又被面前敌军纠缠着脱不开身，秦霄贤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这四五个敌军齐齐举起刀刃，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些刀刃即将落下时，突然身后飞来一把半月弯刀，呈弧形轨道一一划过面前几人的脖颈，秦霄贤迟迟感觉不到疼痛，又听见声声惨叫，这才慢慢睁开眼睛，面前敌军依次倒下，秦霄贤一时怔愣，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后又伸来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梅九亮搀起秦霄贤，同时一抬手接住飞回来的半月弯刀，扭头看他一眼，继而直接朝官兵们道：“撤退！”

官兵们自然不会听他的，依旧还在拼命杀敌，梅九亮见状一时皱眉，慌忙扭头看向秦霄贤，他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不知该如何劝老秦撤退，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根本不用去说什么大道理，简简单单的一句够好了，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便让秦霄贤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秦霄贤半靠在他身上，虚弱的半睁着眼看他，轻轻笑了一声，回头望了一眼那些敌军，又望了一眼自己的战士们，掏出腰间手枪，打枪为号，一声令下。

“全军撤退！”

官兵们这才纷纷撤退，秦霄贤长叹了口气，让九亮搀扶着朝城门走去，慢慢的低下了头，无奈的笑笑：“你害我做了逃兵。”

“什么？”梅九亮没有听清，扭头匆匆问他一声，一心只想赶快带他撤回城中，可秦霄贤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嘴角的笑意，始终都不曾落下。

我始终还是贪生怕死，或许只是因为这世间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