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本不用亲自照顾世子，单是近前的奶妈、嬷嬷、使唤丫头就有几十个，王妃金尊玉贵自不用劳心费力。只是张云雷几年不能回京，瑾箬一个人支撑王府，中途又小产失了女儿，几乎日夜难眠，若没有儿子在身边，她怕是会撑不下去。

母子情深，凝澈自小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如今快到四岁，隔两三日也要在娘亲房中睡上一晚才安心。这会儿爹爹也回家团圆，小世子自然欢喜。

瑾箬见了张云雷的伤，心软得一塌糊涂，再不忍让他去睡书房，默默许他留在房里。凝澈同爹爹玩得高兴，却也兴奋得难以入睡，不似平日那般听话。瑾箬历来好脾气，低声哄着，把凝澈放在最里侧，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儿子的小肚子，安眠曲唱了一遍又一遍，依旧温柔含笑。

他安静地站在榻边瞧着他们母子这幅温馨宁静的画面，险些流下泪来。张云雷也曾如此长大，以为平西王府的富贵平静永不改变，直到他披挂上阵随父出征，经历无数次生死离别，失去至亲友人，他就快忘记人生还有平静安乐的一面。他甚至不敢出声，生怕打扰这一切，竟也有一丝半丝的犹疑觉得自己不配有这样的日子。

凝澈逐渐安静下来，小肚子一起一伏地，睡得安稳。张云雷这才敢轻声靠近，提着半口气蹭到塌上。瑾箬放在儿子身上的手突然僵硬地停住，几乎不能呼吸。他侧身贴着瑾箬躺下，试探着把自己的手覆在瑾箬的手上。默默然，只有逐渐变化的，终于恢复如常的呼吸声。

背是暖的，头顶也因张云雷的呼吸变得温暖，瑾箬几乎不敢动，生怕这只是一个梦，稍稍一动这个梦就会破灭。终于，她可以确信，她的天回来了。揽着她和凝澈的，的确是张云雷；那个细听之下有力而坚定的心跳，的确是张云雷；分出温暖体温让她安心的，的确是张云雷。

一直强撑着，变得坚硬的身体，终于软下来，瑾箬本能地贴近张云雷，缩在他的怀抱里。眼泪流得不合时宜，还好早已学会忍着不哭出声，把泪藏进眼角和发根。

“瑾箬，我回来了。对不起，别哭了。”张云雷拉着瑾箬的手，带着她的胳膊一起回到被衾之中。

她抱着张云雷的胳膊，越发忍不住，不想哭却万万忍不住，本能在把手指塞进牙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平西王妃不能如此柔弱，不可动不动哭哭啼啼，她不知道别的王亲家眷是如何过活的，她就是撑不下啊。

王爷把她的手拿出牙关，把自己的虎口掂进去，让她咬个痛快。

并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这一夜睡得踏实平静，三年来最踏实的一晚就是这一夜了吧。瑾箬睁开眼睛，天光大亮，云雷和凝澈都不在身边，她突然坐起来，慌忙叫百合。

“王爷一早上朝去，临出门时嘱咐奴才们不要吵了王妃休息。世子已经在上课了，在家塾里有先生在教。”

“我睡得太沉了……”瑾箬小声地自责，怪自己没有尽到妻子母亲的本分。

“王爷这会儿也该下朝了。您也起来梳洗吧。”百合前去扶主子，几乎催着赶着请王妃梳洗打扮。

“杨侍卫明日启程去军中任职，王妃吩咐准备的衣物银两已经备好了。”百合借着梳头的工夫把要回的话一件件说给王妃听。王妃内室只有近身侍女才能出入，有些话只能在这里说才安全。

“侍卫长那里我不便露面，你派人送去吧。”

“别院那位姑娘来请安按您的吩咐请回去了，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能怎么办？王爷带回来的人，还是由王爷做主。”

“咱们府里算是清净的，不说别人，咱们姑奶奶嫁的大学士府，世代书香，姑爷身边的妾室通房添了一个又一个，咱们家四小姐只是收了便是。一直拖着那位，只怕外面会议论王妃善妒。”

“我不管别人，只想听他说，只想知道他怎么想。”瑾箬几乎笃定，张云雷没变，可是这个大活人就在府里待着，她怎么可能不难受。

门外小厮来报说是王爷已经回府，瑾箬一边应着一边戴着首饰，对着梳妆镜，竟也期待地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