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堂无差 7K+ 或有后续
*团综吃个大褂相关
*不要上升 不喜勿喷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你又会在哪里
如果我们从不曾相识
人间又如何运行
01.
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凉了。
身上衣服裹得越来越多,树上的叶子越来越少,道两边的大叶杨都快掉成了个秃瓢。
孟祥辉紧了紧旧夹克,缩脖猫腰往胡同里走。
酒香不怕巷子深,为着那一嘴好吃食在这大冷的天儿顶风出门也是值当的。
这一趟半拉月连轴转可是累够呛。好容易有两天假,他也想着让自个得空好好歇歇。
思来想去,还是来这一家吃——多少年了,他都惯了的。
一海碗手擀清汤面,一盘酱拆骨肉,再来一小碟辣花生。
他家手擀面是一绝。
蓝底印花瓷碗里头面汤呼呼地腾着热气儿,葱花浮在油花上头翠莹莹地那么好看。面条咬着又弹又劲道,汤也是大骨头老汤,晾温了两只手捧着大口喝下去,由打整个肚腹里头暖乎乎地生出热来。
酱拆骨肉是这家的特色。
本来其实不在菜单上,是老板儿子爱这么吃,单做着费劲,只好一气儿做一锅。小孩儿肚肠小,吃不了多少,拿出来切盘发现也卖得不错。日子久了,倒渐渐成了店里的招牌。
辣花生就随处可见了。
水煮的花生拿干辣椒末一块拌了放在小坛子里,要吃的时候随手就拿出来了。
酒倒是不必,他都戒了小两年了。
孟祥辉瘫在椅背上拍拍有些发福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抹了两把嘴,烟瘾有点上来了。一摸衣袋,里头的烟盒比钱包还瘪。
他扁扁嘴,朝玻璃柜台一仰脖支使老板儿子:“小孩儿,给哥拿包烟。”
柜台后面转出来一个圆头虎脑的胖小子,手里捏着一包三五。
不知道大几码的拖鞋板子踩在刚拖过的有些湿漉漉的瓷砖上,趿拉——趿拉——趿拉——
辛辣的烟草味横冲直撞地闯进口腔,刺激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
便宜烟是真不好抽啊,他叹了口气。
上回抽好烟还是在大哥的婚礼上,自己当伴郎给宾客让喜烟的时候监守自盗抽了支华子。冯阔洋知道他爱抽烟,婚宴结束还给拿了半条让他装走。
以后他有钱了一定要玩儿命地抽贵烟。
那天坐晚班公交回到小出租屋后,孟祥辉一边费劲地洗掉头帘上残存的发胶一边这样咬着牙暗暗想着。
他今年二十六了。
他还没能实现贵烟自由。
烟头火光明灭,他在吞云吐雾之间暗暗叹了口气。
02.
出神之间,一帮半大小子腾地跨进门来,还宽敞的面馆几乎就叫塞满了,闹喧喧地似乎登时就有了蓬勃的生机。
孟祥辉歪着身子瞧着这群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嘴角勾起一点笑意。
谁还没有过年少风流的时候了,他眯起眼又嘬了一口。
仔细想想,从那时候到现今也是得有小十年了。
孟祥辉当然不是北京本地的,老家在哈尔滨阿城。
受自家老爹影响,八岁开始零零碎碎地接触诸如乒乓、足球、游泳等各种运动项目,十二岁开始正经找教练学习散打,十六岁的时候入选运动队孤身进京并由此开始了短暂又漫长的四年体校生涯。
练体育的,哪还有不累的了。
五点半起来别说朝阳了,连丝亮都摸不着。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少年们还在埋怨不体恤民生的校领导为节省那块八毛的电费抠抠搜搜不肯开大灯,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推推搡搡你拉我扯地开始三个小时的晨练。
早起跑圈不能吃饭,但跑完了基本也没剩下几个能脸不红气不喘地上食堂打饭的——除了跑五千跟玩似的那群校队牲口。
辛辛苦苦省下的早饭钱都填给了中、晚两顿。
中午七个馒头八碗干饭的都是常事,经常还有学生大半夜跳墙从学校里偷跑出来上学校外头的小饭馆吃夜宵美其名曰“改善伙食”。
孟祥辉和宿舍里几个狐朋狗友当然也不例外,那时候就总爱来这家吃——不过当时馆子还没开在这里,他也还不需要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才能勉强在北京存活下去。
虽然累了点,但自己那时候好歹还能傻小子似的做做靠努力就能过上好日子的梦。
然后?
然后梦碎了,碎得彻彻底底。
2008年8月13日,第29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在首都北京举行,举国同庆,世界瞩目。而差半年不到20岁的孟祥辉在学校的红底大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20岁,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只是接受学校教育的万里长征中普通而又平凡的一个小站点,经受社会洗礼的狂风暴雨中无关痛痒的一片小乌云,而对体育生来说,则是一个性命攸关的职业生涯抉择分水岭。
如果在20岁的时候还不能找到一个明确的未来从业方向,对于大多数体育生来说就应该收拾收拾铺盖卷开始为自己寻找新的出路了。
而上大榜,意味着他成为最后一波踩在被赶出体校的庇护前有资格留校任教的幸运儿,意味着他又有了寄身之所、有机会能够继续留在北京为自己的未来拼搏——以一个比大多数人都要高的起点。
所以啊,那天他可真是开心坏了。
开心得几乎得意忘了形,开心得出了学校大门就开始生龙活虎地打旋子翻跟头。
然而,总会有然而。
然而往往天不遂人意而乐极生悲。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
还是后来当时在场的同学们说他是一脚蹬空了直直摔在水泥地上——脸着的地。
鼻子嘴呼地开始往出冒血,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
他们这样说。
孟祥辉看着面前已经被收拾好的空荡荡的餐桌,伸手摸了摸自己微微起皮的下唇。
无论是一扎长三指深的口子还是细细密密缝的七针到现在都已无迹可寻,连着那些或幸福或痛苦或快活或悲哀的日子。
卧床养了两年,他慢慢恢复了过来。
二十二岁的孟祥辉子承父业,成为了一个京哈高速上来回奔波的大车司机。
那样天经地义,那样理所应当,毕竟没人知道他曾经离经年美梦只一步之遥。
冬三九夏三伏,苦筋骨累皮肉,万千血泪,一笔勾销。
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女愁哭,男愁唱。
他嗓子好,打小就爱唱个歌儿啊曲儿的,也曾经在年少轻狂不知世事的时候梦想过有朝一日能够登上璀璨耀眼的舞台唱出属于自己的旋律。
后来一门心思搞体育,就没再往那儿想过。
如今,运动员的梦想破灭,深夜里一个人开在漫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京哈高速上时,他总会唱歌。
唱郑智化,唱张雨生,唱黄家驹。
好像唱着唱着,心里边就不那么难受了。
03.
“小孟儿,你不去?”
“嗯?”
车队几个人一块出来吃饭。大冷的天里涮锅,热热闹闹得让他一时有点恍惚。
又被队长老朱按着破格喝了点酒,他有点上头,脑瓜子晕晕乎乎的。
见孟祥辉一脸蒙圈的样子,朱云峰只得放下手中酒杯又念叨了一遍:“唉,我刚说,最近那个可老火的电视节目海选可到咱们这儿了。”
旁边四哥夹了一筷子花生米进嘴搭茬:“怎么,你还想老黄瓜刷刷漆凑热闹去?”
“滚蛋,老子还是朵嫩花儿呢,你边儿上凉快去,人问孟儿呢,”老朱撇撇嘴,又兴致勃勃把头转向孟祥辉,“小孟儿,你不去?”
去什么?
哦,去海选啊。
想去啊,当然想去,万一有一天能成大明星一炮而红,把以前现在那些灰头土脸的倒霉催日子给忘得一干二净呢?
于是他抬头朝队长笑了笑,一脸毫不掺水的真心实意:“我哪有闲钱闲心去凑那个热闹啊,来,哥,咱喝酒。”说罢又低下了头给自己满了一杯。
五六天没顾得上洗的鸟窝脑袋还泛着油光,再邋遢不修边幅也没有了,混迹在这群两地奔波的糙老爷们儿之间像滚在灰堆里的麻脸土豆,一点也不稀奇。
曹四哥拿眼瞅着,在心里头暗暗叹了口气。
“四百二十六号——四百二十六号选手——下一个快要上场了,请做尽快准备——”
孟祥辉低头看着印有“426”的号码牌,攥在自己不大的手中汗涔涔地抖得厉害。
娘的,当年和校队那帮牲口打比赛大比分落后那回都没这么紧张。
紧张啊。
紧张意味着有所看重,有所期待,意味着他又不知死活地有了希望。
希望是一个多么操蛋的东西啊。
祸害得他前进不得后退不能,苦苦挣扎而不见光亮,天地都是一片灰蒙蒙。
但毕竟车队的几个哥们儿给他凑钱帮他报了名,虽说是瞒着自个——都是一片好心,孟祥辉明白。
他不想让大家扫兴。
孟祥辉深吸一口气,登上了舞台。
“孟老师?孟老师?”
“嗯?”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现在想起来却像是过了一辈子。
有点像梦一样。
稀里糊涂地参加了比赛,稀里糊涂地进了决赛,稀里糊涂地成了二十强,稀里糊涂地被经纪公司签约
经纪公司还给他取了个艺名,叫孟鹤堂。
君子如鹤傲然于世风采翩然兮,仪表堂堂——
小助理笑嘻嘻地朝他眨眨眼:“先把吉他放下歇会儿吧,您的爱心午餐到啦。”
孟鹤堂打开饭盒一看,果然是酱汁拌面,零星的青白葱花点缀在上头,鲜亮亮地勾人食欲。
只是放的时间长了,稍微有点坨了。
他于是拧开保温杯往上头点了点水,一边吃一边眯眼笑。
04.
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凉了。
身上衣服裹得越来越多,树上的叶子越来越少,道两边的大叶杨都快掉成了个秃瓢。
周九良低头看着渗出血珠的食指轻啧了一声,放在唇间吮了一口,又接着切预备下酒的干豆腐丝。
辍学两年,进后厨也有一年半了,他还是只能干些切配打杂的零碎活。
他自然不服气,但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祖籍山东现户口东北的亲爹老周能把他大胯都一块打碎了。
周九良祖上是山东的老家,到他太太爷那辈儿闯关东过来到了哈尔滨,到周九良他爹老周这辈已经有百十多年了。
老周年少志气高。十八就孤身进京谋求生计,二十就找了个北京当地的姑娘私定了终身,二十四成了家带着贤惠懂事的新媳妇搬进了转身大点的出租屋,二十六搬出小破屋搬进了自己盘下来的饭馆门面。
前两年一直忙活店里的事没抽出空,结婚六年才有了周九良。
老周那辈儿老哥仨。他大伯没儿没女,他三叔老光棍子,一共就周九良这么一个独苗,一家子都宝贝得不行,只有老周十数年始终坚持“孩子不削不成材”的教育理念不动摇。
念到初二,周九良十四。老周说你要不别念了,你妈身子骨这两年不大好,你在店里还能帮个忙。
周九良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他本来就不耐烦上学,而且他也一直都想当个厨师。
他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厨师会戴那种特别高的帽子,围那种特别白的围裙,拿把菜刀在手里雕龙镂凤比什么都神气。
然后······
刚进自家后厨的头一礼拜,他晚上躲在被窝里,一边撕着满手创口贴的黏边儿一边骂新X方坑害大好少年。
不过好在老周的手艺过硬,让周九良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作面食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一样的面一样的水,老周蒸的大碱馒头就是比别人蒸的香,擀的面条就是比别人擀的好吃。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面馆不是在现在这种又偏又破的小胡同里。
老店开在学校附近,那时候生意也好做——学生的钱都好挣。
后来房租越来越贵,实在是开不下去了,趁年根儿盘出去又另找了个胡同重新开了一家。
也是从那年开始,周九良从初中辍学开始在自家面馆里头忙活。
到如今已经小两年了,老周一直让周九良在后厨干打杂的活磨着性子。
性子是磨下去了,不过这体重可是眼瞧着上来了。
“别切了,干豆腐丝够用了,”老周看着胖成个了肉球球的儿子叹了口气,“能起早不?”
周九良扭头愣了一下,手里没顾得上,又在食指上开了道血口子。
老周眼瞧着气叹得更重了:“明儿起早,跟你爹我学擀面。”
周九良俩小眼睛欻就亮了:“爸那我今儿还在后厨吗?”
老周摆摆手:“上柜台看着去,也不用你记账啥的,要是困了打盹儿也行,但客人喊了得动弹。”
周九良狠狠点点头,麻溜换了捂脚的运动鞋,踩着老周的丑不拉几蓝趿拉板子几步就到了柜台,伸伸胳膊腿就窝在椅子上瞌睡。
05.
好几天睡不好,白天补觉的时候梦一个接着一个的。
一会儿是小时候——
周九良打小的时候就让他极有生意的老爹摆好造型——搬个小马扎俩手支着小脑瓜坐在店门口当吉祥物。
当然了,穿着他爹换洗下来的不知大了多少码的老头衫和从小踩到大的趿拉板子。
梦里那架势差不多十岁?
自家面馆那时候还没搬,对过当时应该还是所学校,十六七八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大姑娘乌央乌央地地从铁栅栏里涌出来,像是笼子突然被打开的家雀儿。
人群里头最扎眼的当然是那群穿着大红跨栏背心的。
穿红背心里头最精神的,还得说是打头那个卡尺脑袋,胸前威风凛凛地印着“7”。
周九良支着脑袋眯缝着眼睛远远地往马路对过瞅,轻轻咂巴两下猫儿嘴。
眉毛可真浅,无眉大仙似的。
小孩儿远远地瞅着那个卡尺脑袋。
但也是真好看——
一会儿又是记忆模糊的初中生活。
他其实没有很后悔。
但遗憾肯定还是有一点的。
所以这或许就是为什么那样乏善可陈的回忆也被他的脑子不辞辛苦地翻了出来。
那个一趴蹭一手碎漆皮的爬杆到底是十二条杠还是十三条杠?
跑道旁边那棵歪脖子银杏是银杏还是别的什么树?
那个总爱穿裙子的女老师是教语文还是教英语?
朱凯是坐在自己左手还是右手边来着?
记不清了,反正先跟着梦走吧,梦做到哪儿算哪儿,反正是梦。
这回的梦他倒还算是挺熟悉的。
他不老爱作病的,但那回不知怎么突然就重感冒了,害得他都没法子逃课去鸟巢附近凑热闹。
那天店里忙得不行,他爹把他搁到诊所里挂上点滴和大夫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急匆匆地赶回去了。
他就一直躺在大夫的折叠床上睡得昏天黑地,连什么时候被老周背回店里都不知道。
一觉醒来好了大半,就被老周拧着小电动车带到学校了。
还是到班里的时候朱凯告诉自己的。
小胖子一本正经地咬着嘴里的油条对他说:“航子,你知不知道咱那片儿昨天死人了?”
他当时鼻子还塞着,慢吞吞地把书掏出来一本本摆在桌子上,不大通气地回了一句:“信你鬼话。”
朱凯挠挠毛乎乎的圆脑袋笑了笑:“不就是简单地夸大了一小下下嘛,不过那人差点儿当街死那儿可是真的。我妈亲眼看着的,一大片血呼啦的,可吓人了。”
朱凯他家卖烧鸡的,和面馆只隔一家小卖铺。
自己当时应该是扫了他一眼,眯眼回忆起清早出门时街对面好像是挺热闹的。
后来应该是趴在桌子上“哦”了一声。
挺神奇的,他能一直记到现在。
或许是因为挺老早之前见过的那个卡尺脑袋。
不过自己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打篮球的平衡感应该都不差,而且就算真是那卡尺脑袋的话,其实和自己也啥没关系。
“小孩儿,给哥拿包烟。”
午睡一半让人掀起来,更何况梦做的稀里糊涂,周九良有点迷糊。
脚也麻了,那几步几乎是飘过来的,眯缝着眼转到隔壁小卖铺拿了一包烟。
那人也没说要啥烟,老板娘从玻璃柜台里头拿了包三五,问他行不行。
好像问这种问题的时候老爷们儿不能说不行。他今年十六了,算是个老爷们儿了。
所以周九良说行。
递过去的时候那人也没不乐意。
反正结账的时候会一块儿算了。
出门的时候风一吹就醒了好多,递烟的时候他算是彻底清醒了。
不过他有点怀疑,他觉得自个还被梦魇着呢。
不然看着支使他买烟这位为什么那么像那个卡尺脑袋?
魔怔了魔怔了。
他呼噜呼噜脑袋,又趿拉趿拉地挪回了柜台里头。
这次窝在椅子里他没有再梦到那个卡尺脑袋。
06.
日子过得太快了,一眨眼的功夫两年就秃噜秃噜过去了。
难得的午休,爷俩拣了张小桌对在小屋里看电视。
“爸,这种选秀有啥好看的,一会儿那个美食节目该演了。”
周九良试图从桌子底下把遥控器从自家老爹那边扒拉过来。
结果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老周一巴掌拍开了:“消停吃饭,跟你老子抢电视?劲劲儿的。”
五十的人了,还跟自个儿子抢电视,也不知道谁劲劲儿的。
和所有的选秀节目一样,喧闹的人山人海当背景,略显青涩的年轻女主持,当然还有沉默寡言的工具人摄像大机啊不大哥。
女主持一身米色套装对着镜头笑得很甜,试图用把短发掖到耳后的动作掩饰紧张也很明显。
周九良摇了摇头,开始吃饭。
“好,现在大家看到的是《XX有声音》的海选二筛现场。经过紧张的一轮初试之后,现在镜头中大家可以看到的是三千名初试成功的选手。现在二筛马上就要开始了。诶,王哥,那个选手好帅啊,咱们过去采访他吧!”
镜头应声而动,慢慢框进了一个人影。
“您好,请问您方便接受一下采访吗?”
真不愧是海选,这死亡打光,黑不溜秋的就能看着个轮廓。
被采访的那位选手当然被吓了一跳,黢黑的光圈狠狠地抖了两抖,看样子很是惊慌失措:“我叫,额,我是,诶?哦哦哦好!”
镜头里的人像是被谁叫了一声,猛地回了下头。然后稍稍纠结了两秒,朝着小主持鞠了个躬急急撂下一句“对不起到我了我得走了”就转头跑了。
镜头于是也跟着转了过去。
那是个很简陋的舞台。
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廉价大红绒布当背景,四周十分草率地围了爱亮不亮的一圈灯泡,当中歪歪扭扭地挂着五个大字。
没挂个块八毛的横幅敷衍了事就算不易,周九良想。
不过这一圈灯泡倒也算是管点用,至少镜头里的人能看清五官了
他眯缝着眼睛凑向电视瞅得仔细。
“大脑瓜袋起开,别挡电视”,老周一筷子给自己扒拉开了。
啊,好像两年前见过的那个“疑似卡尺脑袋”。
他于是干脆把塑料凳往后退退又朝着电视凑了凑,端着碗盯着电视。
疑似卡尺选的是李宗盛的《问》。
虽然周九良对这些不大了解,但他也知道这种歌在比赛里头肯定吃亏。
他于是就要站起身来坐回桌子边接着吃自己的饭。
“谁让你心动”
他抬起的屁股又落回到了小板凳上。
“谁让你心痛”
他手里的饭碗放下了。
“谁会让你偶尔想要拥他在怀中”
他盯着电视屏幕没再动过,直到疑似卡尺鞠躬下了台后镜头依依不舍地转向了下一个参赛者。
好听。
真的好听。
没这么好听的了。
周九良食不知味地嚼着已经变凉变硬的米饭时呆愣愣地想着。
管他是不是疑似卡尺,周九良想,我都想跟他搞对象。
“那就追啊”,同学聚会上朱凯酡红着脸慢吞吞地对他说。
“怎么追?”周一张白纸九还是童男良。
“要想赢得她的心,首先赢得她的胃,航子你个当大厨的还惧这个?出息呢?”
周九良十分受教地点点头,掏出手机给挚友看自己想要搞对象的对象。
按开就能看着,毕竟是手机屏保。
大眼睛双眼皮,含羞一笑爱死人。
航子眼光不错啊,这帅哥长得还挺精神。
。。。
?
帅?帅哥?
朱凯那点酒意登时就吓醒了。
后来19年朱凯结婚的时候通知他当伴郎的时候则显得淡定多了:“知道你家大明星没时间,你一天天的也忙,但航子你怎么地也得给我这月老个面子吧?”
周九良在电话这头静默两秒:“。。谢谢月老,好的月老。”
07.
开车给孟哥送了个午饭回来的时候经过已经拆迁了的体校旧址,周九良突然有点感慨。
真快啊,一眨眼就这么多年了。
大明星时间紧,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今儿飞北京明儿一早就奔上海,后个指不定还得过海关来个出国几日游。
大厨师也同样忙得脚不沾地。
餐厅要料理,菜谱要及时更新,家里得照看着,还要作客好几档美食节目当嘉宾。
但他们总会成功地抽出时间留给彼此。
或许是机场,或许是街边,或许是某个带有露天阳台铺满玫瑰花瓣的情侣酒店。
或许是紧紧拥抱,或许是深深缠绵,或许只是隔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满为患扶手梯轻轻朝对方眨一眨眼。
他们会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在周末懒怠起床。
小孩儿似的你搡我我推你,腻歪着不肯动弹。
他们会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充当专注于假期提高国民消费的工具人。
在各大景点买票打卡,然后晒得或冻得像两条死狗,在一望无际的人头里努力龇着大牙睁开眼睛摆各种游客剪刀手。
他们会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吵架。
会因为轮到谁做饭谁刷碗而叽叽歪歪,因为狗子又把沙发给尿湿了而彼此埋怨,因为刮胡刀放太久了不好用而大发脾气。
他们会像所有情侣一样。
一样变老变丑,一样褶子越来越多,记性越来越差,脾气也越来越大。
一样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互相怄气。
一样会在气急的时候口不择言,说我当年是不是瞎了,怎么看上了你。
也一样会在冷静过来后,别扭又真诚地悄悄勾住对方小手指低声道歉,说还好还好,还好当时瞎了看上了你。
假如他们不曾相遇,或许很多事情都会改写,或许如今让人唏嘘让人愤恨让人扼腕的很多事情在那时看来都没了意义。
不过他们毕竟相遇,并且好好地在一起。
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有数不清的来生来世,都会好好地在一起。
那一天 那一刻 那个场景
你出现在我生命
是擦身相遇 或擦肩而去
命运犹如险棋
无数时间线 无尽可能性
终于交织向你
理理时间线:
2005孟哥16,运动员;九良11,店门吉祥物
2010孟哥21,大车司机;九良16,后厨打杂
2015孟哥26,电视选秀歌手;九良21,出徒厨师
2020孟哥31,著名大明星;九良26,知名大厨